第二十一章 敌我
“我们就往高林坡去。”
骆和尚呵呵笑道：“好，好。”
这世道，多少薄命人都在挣命，何必自家报酬难自家人呢？
听得郭宁这般叮咛，李霆不由吃了一惊。
“我们既然来此，就得做些甚么。不过，杨安儿所部能等闲击破故城店，兵力必然很多。让弓手散开鉴戒，其他将士们在这里歇息半晌。我们几个，过河探一探。我记得故城店东面里许，有个林木富强的土坡，很合适探查景象……那处所仿佛是叫高林坡，对么？”
他们只把满山遍野的溃兵们当作轻易挟裹的壮丁，轻易被宰割的肥肉。因而便凭着千百年来匪寇挟裹人众的套路，挥刀以向，先把一样的不幸人们杀得人头滚滚、血流成河。
而杨安儿这等积年的反贼，到底比平常溃兵要聪明些。
李霆蹲下身，探手畴昔，把戎服往中间的伤口合拢，尽量遮住已经泛白的肌肉和内里扯破开的脏腑。戎服渗入了血，变得又黏又沉，李霆稍稍用力扯了两下，本身的手上便沾满了血。
哪怕有些人去落草为寇了。比如骆和尚这类，行事没甚么忌讳的，可他们大抵上也有必然的端方，不至于烧杀掳掠，更不至于干出攻杀溃兵据点的事来。
李霆往前走了几步，站在河滩旁的林木间了望。
“仇敌不是平常寇盗，在故城店周边近处，必设标兵、暗哨。劳烦慧锋大师出马，抓一个舌头返来问话。”
大金既然是朝廷，朝廷作歹，便是理所当然。上百年来，契丹人如此，女真人也如此，统统都很普通。溃兵们挣命于尸山血海，接受了无数磨难，关头的题目，却没人去想，或者不敢想。
“天然记得。”郭宁点了点头：“我们曾在青白口那边，与他一起打过仗的。老韩原是抚州的效节军老卒，弓马纯熟，人也刻薄，以是才被士卒们推戴。”
散兵游勇的日子并不好过，不免明天缺了口粮食，明天少了盐，须得相互支应。时候久了，两家结下的友情很深。
傍晚残照，垂垂消逝。河对岸那队杨安儿的部下甲士，开初走到了河堤下方的暗影里，看不见了。忽而他们又点起了松明火把，因而李霆就能清楚地看到他们远去的身影。
漫衍在河北各州军的散兵游勇们，本来都是朝廷官军的骨干。大家都有战役素养、有军事批示的经历、有与劲敌对抗的韧劲。沦落到现在这境地，他们大家都满怀着被官员、大将们丢弃的激烈愤激，对本身的困苦糊口充满了绝望。
女真贵族个人肆意括地，赃官贪吏苛酷通检、征发无度；朝廷军将驱将士为牛马，视将士如草芥，是他们一手形成了当前的窘境，形成了让人活不下去的世道。他们才是真正的仇敌。
现在可好，就连这一点点苟延残喘的机遇，都快没了！
小娃儿身上的戎服很广大，明显是从死者身上扒来的，简朴改过，但改得仍不称身。
他与骆和尚不熟，近几日只见这胖和尚所到之处脚步咚咚作响，好像一座肉山也似。这哪是无能邃密事的料子？
李霆应了一声，了望着故城店方向升起的黑烟，昂首再看看尸身：“这刻薄人的老巢被人掏了，儿子被人杀啦！这一刀，真利落，脱手的，是个心狠手辣的人物。却不知，是杨安儿麾下哪一号。”
前几日萧好胡那厮，已在安州杀了很多火伴。大略估计，安州四周五个溃兵据点拢共死了两百多人，百姓妇孺被牵涉遭难的，也不下两百。
“好！”
“慧锋大师技艺不凡，自有他的本领。李二郎，我们自去探看，不必担忧。”
“是啊，是个可贵的刻薄人。”
自畴前些日子那场大梦今后，郭宁的脑筋里有了很多新见地、新设法。正因为多了见地，他愈发感觉，面前的局面既可悲，又荒唐。
不消李霆催促，郭宁也不成能坐视不管。
这些溃兵们个个都有勇力，真要放开了肆意妄为，甚么事做不得？之以是活得如此宽裕，就是想稍稍避开厮杀，在这该死的世道过一阵安生日子罢了。
杨安儿却分歧，他力量远比萧好胡强大很多，并且行事的狠恶程度尤甚，几如搏斗！
正惊奇间，便见骆和尚脱下宽袍，只着一身深灰色的短打。他向郭宁微微点头，便跃入了道旁林间。庞大如熊罴的身形极其轻盈地晃了两晃，李霆眼神便一恍惚，开初还看到一个秃顶在闪，随即就看不到踪迹了。
而驻扎在定兴县的杨安儿所部，当年曾是循分守己的百姓。他们本就是被压榨到活不下去了，以是才不顾统统地与朝廷对抗。
郭宁回身望一望，沉声喝问：“慧锋大师到了没有？”
李霆赶紧道：“恰是。”
“杨安儿这厮，是要造反没错了！他归正要去山东，没筹算在河北多待，以是行事没有半点顾忌！不过……”
暗沉野地里，骆和尚的厚重声声响起：“来了！洒家来了！”
溃兵们过的艰巨，百姓们过得也艰巨。
但是，他们不把握精确的体例，只能在本身了解的范围熟行事。
三天前郭宁奉告李霆，无妨遣人存眷杨安儿的行动，可当时谁都没想到，杨安儿的行动竟然如此暴烈法。
李霆派出五六拨刺探的人手，只昨日就返来了大半，报说有四五个溃虎帐地被攻破，营地中人被劫夺、被挟裹。
落日的光芒、火把的光芒，另有故城店方向模糊的火光都映照在水面上，闲逛的水波映出一抹抹红色，像是血。
或许真的是血。
郭宁稍稍沉吟，叹了口气。
”好本领！真是好本领！”李霆愣了半晌，见郭宁已经往河滩方向去，赶紧拔足赶上。
但萧好胡到底还想着出任安州都批示使，并偶然成为众矢之的，以是行究竟在还算禁止。如汪世显这类态度含混的，被擒获今后，就只遭一顿毒打，切了根指头。
他们所搏斗的，挟裹的，都是郭宁的袍泽火伴！
说着话，他神采乌青，明显已经怒到了顶点。
“这小娃儿叫韩来儿，是故城店那边溃兵首级韩人庆的次子。他和兄长两个，原和我的弟弟李云处得熟络……客岁他的兄长病死了，李云还哭过一场……看模样，故城店受攻击的时候，韩来儿刚幸亏外玩耍。他沿着通衢往回赶，恰好撞上仇敌，被发明了踪迹。”
两方所蒙受的磨难，实在全都来源于大金朝昏聩的统治，来源于大金内部日趋狠恶的民族抵触、经济崩溃、民生凋敝、外战无能。
严格来讲，溃兵们和杨安儿所部，不该是仇敌。二者本能够合作，乃至合流的。
数以万计的勇猛武人，一个个蒙头蒙眼地挣扎求存。胆量最大的，不过策画着投奔蒙前人，跟着吃一点剩下的腐肉。
待郭宁等人赶到滱河，正撞上故城店营地也遭攻破了。这但是一个颇具范围的营地，营地里少说也有近百名溃兵，平常百姓还要倍之！
说到这里，李霆站起家来：“你还记得韩人庆么？便是阿谁抚州人。”
李霆旋风般转返来，狠狠盯着郭宁：“按你此前说的，杨安儿这伙人去往山东，对我们无益……事理或许是这般。可我们就坐视着杨安儿如此横行，就这么对待我们的袍泽兄弟？”
可大金朝廷的架子还在，高出万里边境的庞大政权还没倒。固然已经接受了惨痛丧失，可无数招讨司、统军司、宣抚司、都总管府尚在，无数猛安谋克军、镇防军、侍卫亲军、乣军尚在。
故城店再往南二十里，到安肃县的西面，便是与滱河平行的瓦济河。瓦济河潴留构成的水泽唤作五官淀，李霆等人便立足于此。以是李霆和韩人庆，乃是近邻，两拨人平常多有来往。
想来他的目光也较开阔，志向也弘远些，以是晓得仇敌是谁，想要与仇敌对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