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一夜千山尽飞雪
“红檀女人、红檀女人,看我看我――哈哈哈――”
千重青云昂首,乌云重重压迫在千重家的楼台犄角之上。“啪咔”一声惊雷炸响在头顶,相府的丫头们纷繁躲到了柱子后,呜呜哭成团,红烛灯笼燃烧乱飞。暗淡间,闪电一向插天井,把世人怕惧的脸照得发白。
头上风云狠恶翻涌,似在回应千重青云的挑衅,一声惊雷“啪咔”一声,庞大闪电从天而降,直劈在王宦娘产房屋顶,六合顷刻被点得通天透亮。耳边暴风雷鸣,似有万鬼游魂同哭,哀嚎遍野!
旬日前千重青云才杖毙了两个说得最短长的下人,以示惩戒。
自从二十年前的琴音事件以后,天子对这些风吹草动都尤其鉴戒,宁肯错杀,也不会放过!在朝为官树敌是不免的,可不能让人给抓到了话柄子!
乞丐伸出一双形状都雅的手,摸上琴弦。台下群情纷繁,有眼尖惊叫起来――“呀,是个、是个女的!”
千重青云的宠妾王宦娘仙颜婀娜,但是却多年无所出。几年前有个和尚上门替王宦娘算过,说她射中无后代。但是奇特的是,王宦娘三个月前却俄然有喜了!
大唐的都城泰安城一派繁华斑斓,城中人潮熙攘,今儿个尤其热烈,因为城里最大的青楼“天仙楼”在闹郊区搭了台子竞选花魁。燕环肥瘦各色美人穿戴绫罗广袖,使尽了浑身解数,只为夺得那头牌的名头。以往天仙楼的头牌,大凡都是往宫里销的。现在这围观的人群中,也混着皇宫里来的天孙公子。瞧,那挤在最前面的两个,身穿斑斓手拿折扇,看刮风采翩翩的男人不就是天子的第2、第三皇子吗。
天上乌云滚滚,暴风高文,院子里的刚开的桃花树被拦腰折断,风卷云残,满院子的春红干枯一地。耳边满是暴风呼喝的声音。
“哎……如何就没了,我还没听够啊……”
光阴的长河不会为任何人任何事逗留,关于那女乞丐的可骇传说也垂垂淡了。而后二十年,老天子死了,太子即了位。二十年来,大唐国洪涝干旱不竭,又兼之战事连连、内奸侵犯,早不复畴前的繁华乱世。
管家赵昌骇怪的张大了嘴指了指院子――“老爷老爷,你,你你快看院子!”
“红檀女人……”
仆人吓得大呼。“啊,天发疯了!天发疯了!”“不要劈我啊……”
“她身上那、那是血!”干掉的血。
“才三个月啊……”
王宦娘住的院子里丫头婆子进收支出,王宦娘歇斯底里的痛叫着。
千重青云举剑要斩杀孩子,可他却瞥见那女婴朝他挥动着小手,抽泣着,强大、无助。千重青云握剑的手青筋暴起,到底还是没下得去手。这,是他的孩子……
台下炸开了锅。
不但千重青云,城里的百姓都瞥见了!这天象有点怪,近年来妖魔出来害人的传闻时有,是以都早早回家关门安息。
千重青云手微微的抖。
红檀不屑的暗哼了一声,瞥见前排那两个摇着折扇的翩翩公子,立即面前一亮。是个大主儿没错了!
乞丐操琴,琴声乍起,顷刻台下上千人寂静无声。好美好的声音,红檀的琴声是动听,而这乞丐女子的琴声,倒是没法描述的震惊,就像她的一双眼睛一样,摄民气魂。美好琴音委宛哀绝,如歌如泣,操琴的人,倒是如许一个狼狈的女子……
“砰”的一声,房门被推开,丫头秋朱抱着出世婴儿跑出来喊到。“老爷老爷,生了,姨娘生了!是位蜜斯!”
红檀的古琴很陈旧,好似充满尘灰如何也擦不掉,可音色倒是一绝!
这日,夜幕将将降下。丞相千重青云正在书房里写明早要递交上龙庭的奏本。江淮大旱,灾黎成群,涌到金州掠取盗窃,搞得是民不聊生。
红檀迟迟不出来,台下众看客使个劲儿的催着,老鸨边赔笑边使了眼色叮咛龟公小童去把红檀拉出来。红檀一副不情不肯的模样,翘着小红唇,抱着琴呈现在铺了红毯子的台上,衬得她那一身白裙子更加纯粹得空,再拿过青纱半遮面,真如同仙子般。
服侍王宦娘的丫环秋朱急仓促跑来找千重青云:“老爷老爷,姨娘要生了,快,快呀――”
千重青云转头一看,惊在当场――满院李花顷刻间开尽,一片白茫。
她是谁,从那里来,又经历过甚么?
千重青云紧握着剑柄,青筋暴突,一双眼睛瞪着王宦娘刚生下的孩子,目眦欲裂。
“……”
千重青云红了眼,拔出青铜长剑直天一喝――“何方妖孽敢来我千重青云家反叛!看我不杀了你!!”
“……”
千重青云丢了剑,从秋朱怀里抱过婴儿。
王姨娘身子骨本就不好,痛呼声已垂垂弱下去。
李花,乃哀丧之花。
这一场变故,好似一场梦,满城人一起做的一个梦。有半仙者道,那女乞丐,是妖怪女魔,临死作歹,来吸食人气儿的,以是那日台子下听过女乞丐琴音、瞥见过她眼睛的人都烦闷寡欢,无疾而死。当朝天子那两个皇子也没能获得他们老父的盛泽庇护,茶不思饭不想,不几月也死了。一时满城风雨、民气惶惑。
这本是件大功德,可却让千重青云忧心忡忡。王宦娘有身才不过三个月,肚子竟然跟别人怀了十个月普通!仆人公开里都在嚼舌根:王姨娘肚子怀的,定是个怪物。
红檀拿过丫环递来的她专属的古琴,弹了她最对劲的曲子,传说是八百年前蜀山仙门上一名风韵出色的上仙所作,不过那么太古的传说,不成考,不成信,大略还是哪个知名的酸秀才写的。青楼里的曲子好多都是这些没银子的秀才为了抵酒饭女人钱写的。
泰安城温馨得如同一潭死水,只剩天涯乌云躁动、翻滚,如同暴雨的前奏,和暮色一起步步逼近千重家……
国师卜算,说是这统统灾害都是源于二十年前那女魔头在都城泰安城弹了琴,还死在了这里,魔气太重。
这孩子,定是个妖物!
老鸨正要赶人,却领受道乞丐投来的目光,怔了怔,面色吃惊,没有禁止乞丐。
不过现在,他倒是不敢再这么说了!
房内王宦娘的惨叫痛呼一声又一声,惨痛至极,听得民气里直颤抖颤。“啊――!!”
三个月的胎,会是个甚么样啊!真是见所未见,闻所未闻!
琴声一起,台下一群男人啧啧赞叹。“真乃人间仙乐,太好听了!”
世人都沉醉在琴声里,完整没工夫赶台子边那衣裳褴褛、头发狼藉的“乞丐”。那乞丐讷讷的看着台上的美人,衰弱的身子在躁动的人群里肃立着,很不调和,却也没人故意机管他。
台上的女子,如那飞花,化作清风,灰飞烟灭,再无迹可寻,只留下一段洁白的发带,上面绣着一个“菡”字。
“哎红檀女人!再弹一首啊红檀女人!”
“看我,红檀女人……我张园外有的是钱!我要听‘郎儿歌’……”
天仙楼里有位唤作“红檀”的妓子,是天仙楼里名誉最大的。红檀长得美,身材好,特别是弹得一手好琴。穿上一身白罗裙,轻纱半遮面,那双素手一弹,怎叫一个琴音袅袅、抓心挠肺心痒痒。
天子和国师如果得知,必然会拿此做文章!
千重青云看看窗外,有乌云从天涯起,心道奇特:明显白日里一日晴好,方才日暮还漫天红霞的,怎生一下子乌云滚滚的,如何看如何压抑。
千重青云昂首看乌云攒动的黢黑苍穹。这天象,是大凶之兆!
红檀怜惜琴声,弹了一曲便停了,朝台下的天孙羞怯一撇,转成分开,勾得那两个皇子神魂倒置心痒痒。台下世人可惜叫唤着。
以往大唐国的丞相千重青云常常听到这谈吐就要呵叱一番――“甚么神不神鬼不鬼的东西,净胡说八道,休得再在老夫面前提那荒唐事!”
“那里来的乞丐,快滚蛋……”
天下五国混战,民不聊生,但这烽火还未烧到东边的大唐国。
俄然间,一声婴儿哭泣,声音不大,却响彻九霄,顷刻间,万籁俱寂!
琴声如泉,在泰安城大街冷巷流淌,满城的人,都闻声了那人间绝音。时正三月,顷刻之间,满城嫣红凋尽,花枝成枯,而李花却乍开,一片白芒,如千里飞雪。只在一曲之间,绽放,飘散,残落。
千重青云在门口来回踱步,怒喝:“都快两个时候了,如何还没生出来!”
屋娘家仆惊叫乱逃。
满城长幼听着琴音,没法自控的呜呜哭泣,心头尽是哀痛、绝望。
“乞丐”头发半遮住脸,发丝间暴露一双眼睛。台下人都呆住了,那一双眼睛,不能说是美,因为它比美更震惊人的心魂。
正在吵嚷,却见先前台子边衣衫褴褛的乞丐上了台子,伸手摩挲着那把陈旧的古琴。那模样,竟有几分久别相逢的味道,让民气里无端的。
花谢,花飞,琴音渐绝,飞花凋尽,千山同枯,□□残落……
千重青云大诧――才有身三个月,如何!如何就要生了!仓猝扔了羊毫冲出版房,往王姨娘住的绿芜院跑去。
“撵走撵走……”
乞丐坐下,一身衣裳褴褛,与之前红檀洁净的仙子模样大相径庭,却让人不敢侵犯、轻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