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含素应了一声,同雀环两个铺了床,奉侍朱沅睡下。
直到前年萧源的外祖母归天,他在娘家与几个表兄弟又闹得不快,本年这才被送到燕京来的。
朱沅宿世未出嫁前,与他比邻数年,倒也晓得萧家有这么个不成器的儿子。只是朱、萧两家虽住得近,来往倒也不如何密切。据闻是萧五官很瞧不上朱主薄。
正在想着,就听到嗒的一声脆响。
到了承康八年的时候,康松因长年在慈安堂取药材,又嫌弃了龙婆,便将龙婆送到慈安堂抵了药资。
这大少爷脾气古怪,一事不快意就要发作,又没人治得住他,愈发纵得他没法无天的了。萧家高低没有不怕他的,原前后妻姚氏还要拿捏他,现在多看他一眼都头疼。
万籁俱静,唯有些虫鸣声在这寂夜中响起。
慈安堂的廖店主因见她有几分色彩,便将她收作二房。
凭着柳氏的心性,从今今后,必定没法再信赖朱临丛,她本就有几分夺目,自此以后自是会将银钱掐紧。
萧源站了起来,工致的行走在屋脊上,到了边沿一攀墙头,脚在墙壁上连蹬几下借力,竟是悄悄松松的下来了。他绕了过来走到朱沅身边,见朱沅不动声色的看着他,不由嘻嘻笑道:“我就晓得你与平常女子分歧,见了我翻墙而来也不见惊吓。”
朱沅看着她一笑,披着衣从命她身上迈了畴昔,雀环都一无所觉。
现在虽不到宿世朱沅与龙婆了解的机会,便是此时就两人见面,龙婆对朱沅只怕也是不信与防备。但朱沅此生毫不再嫁入方家,且她又顾恤龙婆,但愿让龙婆少受几年的苦,那怕是不得龙婆交心也无妨了,便决意让含素去探听,以便趁机将龙婆买回。
朱沅是上一世受了出错的浸礼方才行事不羁,这萧源倒真是个天生的浪|荡胚子。
这时不免清咳一声,今后退了一步,低声道:“萧公子所为何事?”
承康三年的时候麟王叔因故将龙婆赐赉康松做侍妾。
背面朱沅嫁入方家,被困于方寸之地,就算令人出来刺探动静,获得的动静不是关乎朱家的,也是关乎方荣圃的,对于萧源今后景象,现在当真是半点不知。
康松背面走南闯北,龙婆跟着他展转驰驱,常被迫试丹。
只是她何惧非议?正吵嘴了名声,方家不肯求娶才好呢,将来做个守灶老闺女就更好了。
含素说得啧啧称奇:“这婆子一头说,一头还要往背后看看,恐怕被这大少爷听了去呢。”
他见朱沅发明,不免勾唇笑了起来,这一笑之下,眼都眯了起来,仿佛是一只略有些对劲的猫儿。
第二日含素返来,只说探听到慈安堂确切有个龙氏,但却未见着面。反是萧源的事极好探听,遇着隔壁萧家出门买菜的婆子,随便酬酢几句,对便利如竹筒倒豆普通说了出来。
朱沅不答话,萧源自作主张道:“我到这燕京,半小我也看不扎眼,你还是头一个让我看得扎眼的,就认你做个朋友了。”
萧源本身神出鬼没的,两家又不如何走动,朱沅和萧源上一世竟未曾逢面。
朱沅悄悄翻过一页,又抬开端,如有所思的望向上房方向。隔着中庭,瞥见上房的灯还亮着。
他笑嘻嘻的:“我旁的没有,技艺尚可,你如有事需求互助,尽管从这边扔束花儿过墙,我便晓得了。”
想到此处,朱沅低声叮咛含素:“且将钱匣子拿来我看。”
朱沅听着也忍不住笑了,他说得都对。白日里是事发俄然,世人只顾得看热烈,没想到这上头。但时长日久,世人回过神来,朱沅身上是少不得被非议的。
朱临丛本日宿在上房柳氏屋里。
龙婆也是个命苦的。本来是龙太医的女儿,自小习得医术,不料十八年前,嘉新六年时,宫中孝仁皇后服安胎药致一尸两命,圣上大怒,清查起来连累无数。
月光下,一个清癯的人正坐在东配房的屋脊之上,翘着条腿,手肘支在膝头上,掌托着腮,另一手还一上一下的抛着块石子。
因着自小养在武夫之家,书念得不如何样,拳脚倒是历害,一来便将继母所出的弟弟揍了一顿。萧五官待要命人按住他打板子,岂料一伙子家仆全都碰不到萧源的衣角。
一百两银子放在平头老百姓家是很多,但放在朱沅身上,真要想做点甚么事,也还不敷。
伸手向柳氏要,必会引发猜忌,要能让这银子生出些银子来就好了。
本日是雀环当值,这丫头在床前地铺上,早已是睡得呼呼的了。
朱沅不置可否,萧源也未几说,回身走到墙下,手脚并用,非常工致的攀上了墙头,翻了畴昔,比之壁虎也不遑多让。
甚么人大半夜的丢石子?
太病院的太医大半死的死,罚的罚,龙太医被推出斩首,后代被没入贱藉。
左边隔着堵墙,倒是大理寺五官萧家的院子。朱沅的东配房正靠着这堵墙。
这龙氏便是朱沅上一世身边的婆子龙婆。
朱沅走出屋子站到门口,劈面西厢和上边上房的灯都熄了,全部院子都黑漆漆的一片,只要隔着垂花门,临着外头的门房那一块,还模糊有些亮光,含含混糊的传来些声响,一丝半点也听不清。她昂首看了看半空的玉轮,想起本身前一世,多少次便是如许,单独一人在半夜看月。
朱沅低下头,模糊看到脚边有颗红色的小东西正在转动,便抬脚碾了上去,硬硬的,是颗石子。
因龙婆在府中没得人脉,又似个锯嘴葫芦般不得趣,最后被派到朱沅院子当差。两人相处时长,朱沅才逐步体味龙婆的过往,顾恤她运气多舛。龙婆背面更视朱沅为半个女儿,将本身医术倾囊相授。
只不过就凭本日白日一面,她也并不厌他就是了。
她心中一动,想起龙婆来,叮咛含素道:“你明日往城南去,春荣街上有家慈安堂,店主姓廖,他有个妾室龙氏。她也常在慈安堂帮手抓药的。你且先寻得了她,识得了这小我,再来回我话。”
因为他坐得高,没得讳饰,月光正照在他脸上,一对飞扬的长眉下头,狭长而晶亮的双目,高挺的鼻子,薄薄的嘴唇,头发还是乱翘着。
朱沅听了也忍不住笑,听人提及,倒像这萧源是个脾气乖张的暴炭,可昨夜见他,他清楚目光暴虐,乖张中无失聪明。
朱沅粗粗的点了点,加起来不过一百两银子。她自小到大,月钱剩不了多少,这匣中大头都是逢年过节外祖家给的。
萧源侧着头看了她一眼:“莫装出这副模样,道我瞧不出你赋性?”
朱沅心中有事,不免有些翻来覆去的睡不着。
一面说着,一面就拿起张纸,写了张方剂:“你空动手去探听恐有不便,趁便去抓几幅药好了。”
朱沅一惊,这才发觉本身去处分歧常理:本朝再如何男女之防不如前朝松散,也没有深更半夜不带从人私会男人的。她是宿世浪|荡惯了,见着这少年便打从心底里没将他当作个威胁。
第二日朱沅让含素去探听慈安堂龙氏的时候,趁便也探听了萧源。毕竟有这么个随时能翻墙的男人比邻而居,对他一无所知是不可的。
“第一么,你不顾孝道,连自家爹爹也随便设个骗局让他去跳;第二么,你不顾闺誉,大庭广众之下就敢站出来与人实际;第三么,你不顾面子,就算是个贱妾你也与她计算到底。”
萧源伸出根指头挠了挠脸颊,意味不明的一笑。
朱沅只感觉他的目光在这黑暗中格外透亮。
但是他的言行举止虽不公道,却奇特的不惹人讨厌。
朱沅并不承认:“哦?是何赋性。”
朱沅不由回身昂首望去。
本来萧五官还未入仕之时娶过一名老婆,乃是故乡繁阳的一个武教头之女杨氏,也是杨氏福薄,生下萧源没两年便去了。萧五官彼时入京赶考,一个男人总不好带着个婴孩出门,偏自家父母双亡无处拜托,只好把萧源拜托给了岳母、岳丈。待到他一朝考中,又有人给他牵了线,娶了左拾遗姚家的庶女。初时还要接了萧源过来,背面萧源的外祖母不舍得他来,怕他委曲,此事也就作罢。
龙婆当时流落到麟王叔府上做婢女。麟王叔不喜政事,专爱炼丹问道,当时有一道人名唤康松的颇得麟王叔看重。
萧源见她也笑,更欢畅了:“就是嘛,做出些斯斯文文的模样做甚?该清算的都得清算,一个也别放过,这才不憋屈。”
不想廖店主的大房夫人是以妒恨,每日对龙婆非打即骂,不但命她似女伴计普通到堂前替人抓药,洗衣做饭劈柴等活计都成心让她一人去做,非常折磨了几年,到末端还将她卖到方家为仆。
她们这院子右边墙外是街道,此时宵禁,该没人在外头行走了。
孤男寡女大半夜的交朋友?
此时面上不显,放低了声音道:“萧公子大半夜翻墙而来,是何事理?”
含素闻言捧了钱匣子来,翻开放到朱沅桌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