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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周列国志》 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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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晋吕郤夜焚公宫秦穆公再平晋乱(1)

公子絷读其回书,已识透其猜疑之意。乃单车造于庐柳,来见吕郤。吕郤欣然出迎,告以衷腹曰:“某等非不欲迎降,惧公子不能相容,欲以盟为信耳。”絷曰:“大夫若退兵于西北,絷将以大夫之诚,告于公子,而盟可成也。”吕郤应诺。候公子絷别去,即便出令,退屯于郇城。重耳使狐偃同公子絷至郇城,与吕郤相会。是日,刑牲歃血,发誓共扶重耳为君,各无贰心。盟讫,即遣人相随狐偃至臼衰,驱逐重耳到郇城雄师当中,发号施令。怀公不见吕郤捷音,使寺人勃鞮至晋军催战。行至半途,闻吕郤退兵郇城,与狐偃公子絷媾和,叛了怀公,迎立重耳,仓猝回报。怀公大惊,急集郤步扬、韩简、栾枝、士会等一班朝臣计议。那一班朝臣,都是向着公子重耳的,平素见怀公兼任吕郤,心中不忿:“今吕郤等尚且叛变,事光临头,召我等何用。”一个个遁辞,有推病的,有推事的,没半个肯上前。怀公叹了一口气道:“孤不该擅自逃回,失了秦欢,乃至如此!”勃鞮奏曰:“群臣私约共迎新君,主公不成留矣!臣请为御,暂适高梁出亡,再作区处。”

至日,穆公自统谋臣百里奚繇余,大将公子絷、公孙枝,前锋慇豹等,率兵车四百乘,送公子重耳离了雍州城,望东进发。秦世子罃与重耳素秘闻得,依依不舍,直送至渭阳,垂泪而别。诗曰:

辚辚车骑过河东,龙虎乘时气象雄。借使雍州无义旅,即使多助怎胜利?

某等自知开罪公子,不敢释甲:然翼戴公子,实某等之愿也!倘得与从亡诸子,共矢天日,各无相害,子大夫任其无咎,敢不如命。

重耳对天祷祝,以蓍布筮,得《泰卦》六爻温馨,重耳疑之。召狐偃占其休咎。偃拜贺曰:“是为六合配享,小往大来,上吉之兆。公子此行,不唯得国,且有主盟之分。”重耳乃以栾盾之言告狐偃。偃曰:“公子明日便与秦公请兵,事不宜迟。”重耳乃于次日复入朝谒秦穆公,穆公不待开言,便曰:“寡人知公子急于返国矣。恐诸臣不任其事,寡人当亲送公子至河。”重耳拜谢而出。慇豹闻穆公将纳公子重耳,愿为前锋效力,穆公许之。太史择吉于冬之十仲春。先三日,穆公设席,饯公子于九龙山,乃赠以白璧十双,马四百匹,帷席器用,百物俱备,粮草自不必说。赵衰等九人,各白璧一双,马四匹。重耳君臣俱再拜称谢。

却说文公宴劳秦将公子絷等,厚犒其军。有慇豹哭拜于地,请改葬其父慇郑。文公许之。文公欲留用慇豹,豹辞曰:“臣已委质于秦庭,不敢事二君也。”乃随公子絷到河西,答复秦穆公。穆公班师返国。史臣有诗美秦穆公云:

虎将精兵似虎狼,共扶公子立边陲。怀公空自诛狐突,只手安能掩太阳?

吕郤二人览书,半晌不语。欲接战,诚恐敌不过秦兵,又如龙门山故事;欲迎降,又恐重耳记取前仇,将他偿里克、慇郑之命。迟疑了多时,筹议出一个计算来。乃答书于公子絷,其略云:

重耳济了黄河,东行至于令狐,其宰邓惛,出兵登城把守。秦兵围之。慇豹奋勇先登,遂破其城,获邓惛斩之。桑泉臼衰,望风迎降。晋怀公闻谍报大惊,悉起境内车乘甲兵,命吕省为大将,郤芮副之,屯于庐柳,以拒秦兵,畏秦之强,不敢交兵。公子絷乃为秦穆公书,令人送吕郤军中。略曰:

文公既立,遣人至高梁刺杀怀公。子圉自客岁玄月嗣位,至本年仲春被杀,首尾为君,不满六个月。哀哉!寺人勃鞮收而葬之,然后逃回。不在话下。

却说壶叔主公子行李之事,自出走以来,曹卫之间,担饥挨饿,不止一次,恰是无衣惜衣,无食惜食,本日渡河之际,清算行装,将日用的坏笾残豆,敝席破帷,件件搬运入船,有吃不尽的酒之类,亦皆珍惜如宝,列举船内。重耳见了,呵呵大笑,曰:“吾本日入晋为君,玉食一方,要这些残敝之物何用?”喝教丢弃于岸,不留一些。狐偃私叹曰:“公子未得繁华,先忘贫贱,他日怜新弃旧,把我划一守磨难之人,看作残敝器物普通,可不枉了这十九年辛苦!乘本日尚未济河,不如辞之,异时另有相念之日。”乃以秦公所赠白璧一双,跪献于重耳之前曰:“公子今已渡河,便是晋界,内有诸臣,外有秦将,不愁晋国不入公子之手。臣之一身,相从无益,愿留秦邦,为公子外臣。统统白璧一双,聊表寸意。”重耳大惊曰:“孤方与舅氏共享繁华,何出此言?”狐偃曰:“臣自知有三罪于公子,不敢相从。”重耳曰:“三罪安在?”狐偃对曰:“臣闻:‘圣臣能使其君尊,贤臣能使其君安。’今臣不肖,使公子困于五鹿,一罪也;受曹卫二君之慢,二罪也;乘醉出公子于齐城,致触公子之怒,三罪也。向以公子尚在羁旅,臣不敢辞。今入晋矣,臣驰驱数年,惊魂几绝,心力并耗,譬之余笾残豆,不成再陈,敝席破帷,不成再设。留臣无益,去臣无损,臣是以求去耳!”重耳垂泪而言曰:“舅氏责孤甚当,乃孤之过也。”即命壶叔将已弃之物,一一取回;复向河设誓曰:“孤返国,若忘了舅氏之劳,不与同心共政者,子孙不昌!”即取白璧投之于河曰:“河伯为盟证也!”时介子推在他船中,闻重耳与狐偃立盟,笑曰:“公子之归,乃天意也,子犯欲窃觉得己功乎?此等妄图繁华之辈,吾羞与同朝!”自此有栖隐之意。

周襄王十六年,晋怀公圉之元年,春正月,秦穆公同晋公子重耳行至黄河岸口。渡河船只,俱已预备划一,穆公重设饯筵,打发重耳曰:“公子返国,毋忘寡人佳耦也。”乃分军一半,命公子絷、慇豹护送公子济河,本身雄师屯于河西。恰是:“眼望捷旗号,耳听好动静。”

寡人之为德于晋,可谓至矣。父子背恩,视秦如仇,寡人忍其父,不能复忍其子。今公子重耳,贤德著闻,多士为辅,天人交助,表里归心。寡人亲率雄师,屯于河上,命絷护送公子归晋,主其社稷。子大夫若能别识贤愚,背叛来迎,转祸为福,在此一举。

话说狐毛狐偃兄弟,从公子重耳在秦,闻知父亲狐突被子圉所害,捶胸大哭。赵衰、臼季等都来问慰。赵衰曰:“死者不成复活,悲之何益?且同见公子,商讨大事。”毛偃收泪,同赵衰等来见重耳。毛偃言:“惠公已薨,子圉即位,凡晋臣从亡者,立限唤回,如不回,罪在亲党。怪老父不召臣等兄弟,将来殛毙。”说罢,痛上心来,反复大哭。重耳曰:“二舅不必过伤,孤有复国之日,为汝父报仇。”立即驾车来见穆公,诉以晋国之事。

穆公曰:“此天以晋国授公子,不成失也!寡人当身任之。”赵衰代对曰:“君若庇荫重耳,幸速图之!若待子圉改元告庙,君臣之分已定,恐摆荡不易也。”穆公深然信其言。重耳辞回甥馆,方才坐定,只见门官通报:“晋国有人到此,说有奥妙事,求见公子。”公子召入,问其姓名。其人拜而言曰:“臣乃晋大夫栾枝之子栾盾也。因新君性多猜忌,以杀为威,百姓胥怨,群臣不平,臣父特遣盾私送款于公子。子圉亲信,只要吕省、郤芮二人,旧臣郤步扬、韩简等一班老成,俱冷淡不消,不敷为虑。臣父已约会郤溱舟之侨等,敛集私甲,只等公子到来,便为内应。”重耳大喜,与之订约,以来岁岁首为期,决至河上。栾盾辞去。

不说怀公出走高梁。再说公子重耳,因吕郤遣人来迎,遂入晋军。吕省、郤芮叩首赔罪,重耳将好言安抚。赵衰、臼季等从亡诸臣,各各相见,透露亲信,共保无虞。吕郤大悦,乃奉重耳入曲沃城中,朝于武公之庙。绛都旧臣,栾枝、郤溱为首,引着士会、舟之侨、羊舌职、荀林父、先蔑箕、郑先都等三十余人,俱至曲沃迎驾。郤步扬、梁繇靡、韩简、家仆徒等,另做一班,俱往绛都郊野邀接。重耳入绛城即位,是为文公。按重耳四十三岁奔翟,五十五岁适齐,六十一岁适秦,及复国为君,年已六十二岁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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