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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周列国志》 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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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4章 李国舅争权除黄歇樊於期传檄讨秦王

话分两端。再说吕不韦愤五国之攻秦,谋欲报之,曰:“本造谋者,赵将庞煖也。”乃使蒙骜同张唐督兵五万伐赵。三今后,再令长安君成峤,同樊於期率兵五万为后继。来宾问于不韦曰:“长安君幼年,恐不成为大将。”不韦浅笑曰:“非尔所知也!”

长安君成峤书记中外臣民知悉:传国之义,適统为尊;覆宗之恶,诡计为甚。文信侯吕不韦者,以阳翟之贾人,窥咸阳之主器。今王政,实非先王之嗣,乃不韦之子也。始以怀娠之妾,巧惑先君,继以奸生之儿,遂蒙血胤。恃行金为奇策,邀反国为上功。两君之不寿有由,是可忍也?三世之大权在握,孰能御之!朝岂真王,阴已易嬴而为吕;尊居假父,终当以臣而篡君。社稷将危,神人胥怒!某叨为嫡嗣,欲讫天诛。甲胄兵戈,载义声而生色;子孙臣庶,念先德以同驱。檄文到日,磨厉以须,车马临时,商店勿变。

红颜带子入王宫,盗国奸谋理不容。天启春申无妄祸,朱英焉得公子中?

再说张唐王翦等兵至屯留,成峤大惧。樊於期曰:“王子本日乃骑虎之势,不得复下,况悉三城之兵,不下十五万,背城一战,未卜胜负,何惧之有!”乃布阵于城下以待。王翦亦布阵相对,谓樊於期曰:“国度何负于汝,乃诱长安君造逆耶?”樊於期在车上欠身答曰:“秦政乃吕不韦奸生之子,谁不知之?吾等世受国恩,何忍见嬴氏血食为吕氏所夺?长安君先王血胤,以是奉之。将军若念先王之祀,一同举义,杀向咸阳,诛淫人,废伪主,扶立长安君为王,将军不失封侯之位,共享繁华,岂不美哉。”王翦曰:“太后怀妊十月,而生今王,其为先君所出无疑。汝乃造谤,歪曲乘舆,为此灭门之事,尚自巧舌虚饰,摇惑军心。拿住之时,碎尸万段!”樊於期大怒,横眉大喊,挥长刀直入秦军。秦军见其雄猛,莫不披靡。樊於期左冲右突,如入无人之境。王翦麾军围之,凡数次,皆斩将溃围而出,秦兵损折极多。是日天晚,各自收军。王翦屯兵于伞盖山,思惟:“樊於期如此勇猛,孔殷难收,必须以计破之。”乃访帐下:“何人与长安君了解?”有末将杨端和,乃屯留人,自言:“曾在长安君门下为客。”王翦曰:“我修书一封与汝,汝可送与长安君,劝他早图归顺,无自取死。”杨端和曰:“小将如何入得城去?”王翦曰:“俟比武之时,乘其收军,汝可效敌军打扮,混入城中。只看攻城至急,便往见长安君,必定有变。”端和领计。王翦当下修书,缄讫,付与端和自去服侍行事。再召桓伕引一军攻宗子城,王贲引一军攻壶关城,王翦自攻屯留,三处攻打,使他不能来应。樊於期谓成峤曰:“今乘其分军之时,决一胜负。若宗子壶关不守,秦兵势大,更难敌矣。”成峤年幼畏懦,涕零言曰:“此事乃将军倡谋,但凭主裁,勿误我事。”樊於期抽选精兵万余,开门出战。王翦佯让一阵,退兵十里,屯于伏龙山。於期得胜入城,杨端和已混入去了。因他原是本城之人,自有亲戚收留安息。不在话下。成峤问樊於期曰:“王翦军马不退如何?”樊於期答曰:“本日比武,已挫其锐。明日当悉兵出战,务要活捉王翦,直入咸阳,扶立王子为君,方遂吾志。”不知胜负如何,且看下回分化。

李园私谓其妹嫣曰:“为妾与为夫人孰贵?”嫣笑曰:“妾安得比夫人?”园又曰:“但是为夫人与为王后孰贵?”嫣又笑曰:“王后贵盛!”李园曰:“汝在春申君府中,不过一宠妾耳!今楚王无子,幸汝有娠,倘进于楚王,他日生子为王,汝为太后,岂不堪于为妾乎?”遂教以说词,使于床笫之间,如此这般:“春申君必定服从。”李嫣一一领记。夜间侍寝之际,遂进言于黄歇曰:“楚王之贵幸君,虽兄弟不如也。今君相楚二十余年,而王未有子,千秋百岁后,将更立兄弟。兄弟于君无恩,必将各立其所亲幸之人,君安得长有宠乎?”黄歇闻言,深思未答。嫣又曰:“妾所虑不止于此也。君贵,用事久,多失礼于王之兄弟,兄弟诚立,祸且及身,岂特江东封邑不成保罢了哉?”黄歇惊诧曰:“卿言是也,吾虑不及此!今当何如?”李嫣曰:“妾有一计,不唯免祸,并且多福。但妾负愧,难于自吐,又恐君不我听,是以妾未敢言。”黄歇曰:“卿为我画策,何为不听?”李嫣曰:“妾今自发有孕矣,别人莫知也。幸妾侍君未久,诚以君之重,而进妾于楚王,王必幸妾。妾赖天佑生男,异日必为嫡嗣,则是君之子为王也。楚国尽可得,孰与身临不测之罪乎?”黄歇如梦初觉,如醉初醒,喜曰:“‘天下有智妇人,胜于男人’。卿之谓矣。”

再说蒙骜与庞煖相持,等候长安君策应不到,正疑讶间,接得檄文,如此恁般,大惊曰:“吾与长安君同事,今攻赵无功,而长安君复造反,吾安得无罪?若不反戈以平逆贼,何故自解?”乃传令班师,将军马分为三队,亲身断后,缓缓而行。庞煖密查秦军挪动,预选精兵三万,使扈辄从间道伏于太行山林木深处,嘱曰:“蒙骜老将,必亲身断后,待秦兵过且尽,从后邀击,方保全胜。”蒙骜见前军径去无碍,放心前行。一声炮响,伏兵凸起,蒙骜便与扈辄交兵。很久,庞煖兵从后追及,秦兵前去者,已无斗志,遂大溃。蒙骜身带重伤,复犹力战杀数十人,复亲射庞煖中其胁,赵军围之数重,乱箭射之,矢如猬毛,可惜秦国一员名将,本日死于太行山下。庞煖得胜,班师回赵,箭疮不痊,未几亦死。此事搁过不提。

再说考烈王在位已久,尚无子息,黄歇遍求妇人宜子者以进,终不孕。有赵人李园,亦在春申君门下,为舍人。有妹李嫣色美,欲进于楚王,恐久后以无子得宠,心下迟疑:“必须将妹先献春申君,待其有娠,然掉队于楚王,幸而生子,异日得立为楚王,乃吾甥也。”又想:“吾若自献其妹,不见贵重。还须施一小计,要春申君自来求我。”因而给五日假归家,用心过期,直待第旬日方至。黄歇怪其来迟。李园对曰:“臣有女弟名嫣,很有姿色,齐王闻之,遣使来求。臣与其使者喝酒数日,是以负约。”黄歇想道:“此女名闻齐国,必是个美色。”遂问曰:“已受其聘否?”园对曰:“方且议之,聘尚未至也。”黄歇曰:“能使我一见乎?”园曰:“臣在君之门下,即吾女弟,谁非君妾婢之流,敢不如命。”乃盛饰其妹,送至春申君府中。黄歇一见大喜,是夜即赐李园白璧二双,黄金三百镒,留其妹侍寝。未三月,即便有身。

周为东迁王气歇,楚因屡徙霸图空。向来避敌为延敌,莫把迁岐托古公。

再说春申君奔回郢城,四国各遣人来问曰:“楚为纵长,何如不告而先回,敢请其故?”考烈王责让黄歇,歇惭惧不容。时有魏人朱英,客于春申君之门,知楚方畏秦,乃说春申君曰:“人皆以楚强国,及君而弱,英独谓不然。先君之时,秦去楚甚远,西隔巴蜀,南隔两周,而韩魏又眈眈乎拟厥后,是以三十年无秦患。此非楚之强,其势然也。今两周已并于秦,而秦方修怨于魏,魏旦暮亡,则陈许为通道,恐秦楚之争,今后方始,君之责让,正未已也。何不劝楚王东徙寿春,去秦较远,绝长淮以自固,能够少安。”黄歇然其谋,言于考烈王,乃择日迁都。按楚先都郢,后迁于鄀,复迁于陈,今又迁于寿春,凡四迁矣。史臣有诗云:

朱英去十七日,而考烈王薨。李园预与宫殿侍卫相约:“一闻有变,抢先告我。”至是闻信,先入宫中,叮咛秘不发丧,密令死士伏于棘门以内。捱至日没,方令人徐报黄歇。黄歇大惊,不谋于来宾,马上驾车而行。方进棘门,两边死士凸起,口呼:“奉王后密旨,春申君谋反宜诛!”黄歇知事情,急欲回车。部下已被杀散。遂斩黄歇之头,投于城外,将城门紧闭,然后发丧。拥立太子捍嗣位,是为楚幽王,时年才六岁。李园自主为相国,独专楚政。奉李嫣为王太后。传令灭尽春申君之族,收其食邑。哀哉!自李园当国,春申君来宾尽散,群公子皆冷淡不任事。少主寡后,国政日紊,楚自此不成为矣。

且说蒙骜前军出函谷关,取路上党,径攻庆都,结寨于都山。长安君大虎帐于屯留,觉得援助。赵使相国庞煖为大将,扈辄副之,率军十万拒敌,许庞煖便宜行事。庞煖曰:“庆都之北,惟尧山最高,登尧山可望都山,宜往据之。”使扈辄引军二万先行。比至尧山,先有秦兵万人,在彼屯扎,被扈辄冲上杀散,就于山头下寨。蒙骜使张唐引军二万,前来争山,庞煖雄师亦到,两边于山以下成步地,大战一场。扈辄在山头用红旗为号,张唐往东,旗便往东指,张唐往西,旗便从西指。赵军只望红旗指处,围裹将来。庞煖命令:“有人擒得张唐者,封以百里之地。”赵军无不死战。张唐奋尽平生之勇,不能透出重围。却得蒙骜军到,策应出来,同回都山大寨。庆都知救兵已到,守御益力。蒙骜等不能取胜,遣张唐往屯留,催取后队军兵。

樊於期将檄文四下传播。秦人多有闻说吕不韦进妾之事者,及见檄内怀娠奸生等语,信其为实,固然畏文信侯之威,不敢从兵,却也未免张望之意。时彗星先见东方,复见北方,又见西方,占者谓国中当有兵起,民气为之动摇。樊於期将屯留附县丁壮,悉编军伍,攻陷宗子壶关,兵势益盛。张唐知长安君已反,星夜奔往咸阳告变。秦王政见檄文大怒,召尚父吕不韦计议。不韦曰:“长安君幼年,不办为此,此乃樊於期所为也。於期有勇无谋,兵出即当就擒,不必过虑。”乃拜王翦为大将,桓伕、王贲为摆布前锋,率军十万,往讨长安君。

却说长安君成峤,年方十七岁,不谙军务,召樊於期议之。於期素恶不韦纳妾盗国之事,请屏去摆布,备细与成峤论述一遍,言:“今王非先王骨肉,惟君乃是适子。文信侯本日以兵权托君,非美意也。恐一旦事泄,君与今王难堪,故阳示恩宠,实欲出君于外。文信侯出入宫禁,与王太后宣淫不由,伉俪父子,聚于一窟,所忌者独君耳。若蒙骜兵败无功,将借此觉得君罪。轻则削籍,重则刑诛。嬴氏之国,化为吕氏,举国人毕知其必定,君不成不为之计。”成峤曰:“非足下申明,某不知也。为今计当何如?”樊於期曰:“今蒙骜兵困于赵,急未能归,而君手握重兵,若传檄以宣淫人之罪,明宫闱之诈,臣民谁不肯奉适嗣以主社稷者!”成峤忿然按剑作色曰:“大丈夫死则死耳!宁能屈膝为贾人子下乎?惟将军善图之!”樊於期伪向使者言:“雄师本日移营,多请安蒙将军,用心筹办。”使者去后,樊於期草就檄文,略曰:

话说庞煖欲乘败燕之威,“合从”各国,为并力求秦之计。除齐附秦外,韩、魏、楚、燕,各出锐师,多者四五万,少亦二三万,共推春申君黄歇为大将。歇集诸将议曰:“伐秦之师屡出,皆以函谷关为事,秦人设守甚严,未能得志。即我兵亦素知仰攻之难,咸有畏缩之心。若取道蒲坂,由华州而西,径袭渭南,因窥潼关,《兵法》所谓‘出其不料’也。”诸将皆曰:“然。”遂分兵五路,俱出蒲关,望骊山一起进发,直攻渭南,不克,围之。秦丞相吕不韦使将军蒙骜、王翦、桓伕、李信、内史腾,各将兵五万人,五支军兵,分应五国。不韦自为大将,兼统其军,离潼关五十里分为五屯,如列星之状。王翦言于不韦曰:“以五国悉锐,攻一城而不克,其无能可知矣。三晋近秦,习与秦战,而楚在南边,其来独远,且自张仪亡后,三十余年不相攻伐,诚选五营之锐,合以攻楚,楚必不支,楚之一军破,余四军将望风而溃矣。”不韦觉得然。因而使五屯设垒建帜如常,公开各抽精兵一万,约以四鼓齐起,往袭楚寨。时李信以粮草稽迟,欲斩督粮牙将甘回,众将告求得免,但鞭背百余。甘回挟恨,夜奔楚军,以王翦之计告之。春申君大惊,欲驰报各营,恐其不及,遂立即传令,拔寨俱起,夜驰五十余里,方敢缓缓而行。比及秦兵到时,楚寨已撤矣。王翦曰:“楚兵先遁,必有泄吾谋者。计虽不成,然兵已至此,不成空回。”遂往袭赵寨。壁垒坚毅,攻不能入。庞煖仗剑立于军门,有敢擅动者即斩。秦兵乱了一夜,至天明,燕、韩、魏俱合兵来救,蒙骜等方才出兵。庞煖怪楚兵不至,令人探之,知其先撤,叹曰:“‘合从’之事,此后休矣!”诸将皆请班师,因而韩魏之兵,先回本国。庞煖怒齐独附秦,挟燕兵伐之,取饶安一城而返。

次日,即召李园告之以意,密将李嫣出居别舍。黄歇入言于楚王曰:“臣所闻李园妹名嫣者有色,相者皆觉得好子,当贵,齐王方遣人求之,王不成不先也。”楚王即命内侍宣取李嫣入宫。嫣善媚,楚王大宠嬖之。及产期,双生二男,长曰捍,次曰犹。楚王喜不成言,遂立李嫣为王后,宗子捍为太子。李园为国舅,贵幸用事,与春申君相并。园为人多诈术,外奉春申君益谨,而中实忌之。及考烈王二十五年,病久不愈,李园想起其妹怀娠之事,惟春申君知之,他日太子为王,不便相处,不如杀之,以灭其口。乃令人各处访求勇力之士,收置门下,厚其衣食,以结其心。朱英闻而疑之,曰:“李园多蓄死士,必为春申君故也。”乃入见春申君曰:“天下有无妄之福,有无妄之祸,又有无妄之人,君知之乎?”黄歇曰:“何谓‘无妄之福’?”朱英曰:“君相楚二十余年矣。名为相国,与楚王无二。今楚王病久不愈,一旦宫车晏驾,少主嗣位,而君辅之,如伊尹周公,俟王之年长,而反其政;若天与人归,遂南面即真。此所谓‘无妄之福’也。”黄歇曰:“何谓‘无妄之祸’?”朱英曰:“李园,王之舅也,而君位在其上,外虽和婉,内实不甘。且同盗相妒,势所必至也。闻其阴蓄死士,为日已久,何所用之?楚王一薨,李园必先入据权,而杀君以灭口。此所谓‘无妄之祸’也。”黄歇曰:“何谓‘无妄之人’?”朱英曰:“李园以妹故,宫中声气,朝夕相通,而君宅于城外,动辄后时。诚以郎中令相处,某得魁首诸郎,李园先入,臣为君杀之。此所谓‘无妄之人’也。”黄歇掀髯大笑曰:“李园弱人耳,又事我素谨,安有此事?足下得无过虑乎?”朱英曰:“君本日不消吾言,悔之晚矣。”黄歇曰:“足下且退,容吾察之。如有效足下之处,即来相请。”朱英去三日,不见春申君动静,知其言不见用,叹曰:“吾不去,祸将及矣!鸱夷子皮之风可追也。”乃不辞而去,东奔吴下,隐于五湖之间。髯翁有诗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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