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0章 蔺相如两屈秦王马服君单解韩围(1)

再说秦王假说斋戒，实一定定，过五日。升殿陈列礼品，令诸侯使者皆会，共观受璧，欲以夸示各国。使赞礼引赵国使臣上殿。蔺相如安闲徐步而入。谒见已毕，秦王见相如手中无璧，问曰：“寡人已斋戒五日，敬受和璧，今使者不持璧来，何故？”相如奏曰：“秦自穆公以来，共二十余君，皆以诈术用事。远则杞子欺郑，孟明欺晋，近则商鞅欺魏，张仪欺楚，旧事历历，从无信义。臣今者唯恐见欺于王，以负寡君，已令从者怀璧从间道还赵矣。臣当极刑！”秦王怒曰：“使者谓寡人不敬，故寡人斋戒受璧。使者以璧归赵，是明欺寡人也！”叱摆布前缚相如。相如面不改色，奏曰：“大王请息怒，臣有一言。本日之势，秦强赵弱，但有秦负赵之事，决无赵负秦之理。大王真欲得璧，先割十五城予赵，随一介之使，同臣往赵取璧，赵岂敢得城而留璧，负不信之名，以获咎于大王哉？臣自知欺大王之罪，罪当万死，臣已寄奏寡君，不望生还矣。请就鼎镬之烹，令诸侯皆知秦以欲璧之故，而诛赵使，曲直有地点矣。”秦王与群臣面面相觑，不能吐一语。诸侯使者旁观，皆为相如危惧。摆布欲牵相如去，秦王喝住，谓群臣曰：“即杀相如，璧未可得，徒负不义之名，绝秦赵之好。”乃宠遇相如，礼而归之。髯翁读史至此，论秦人攻城取邑，各国无可何如，一璧何足为重？相如之意，只恐被秦王欺赵得璧，便小觑了赵国，将来难以立国，倘索地索贡，不成复拒，故于此显个力量，使秦王知赵国之有人也。

秦昭襄王闻璧至，大喜，坐章台之上，大集群臣，宣相如入见。相如留下宝椟，只用锦袱包裹，两手捧定，再拜奉上秦王。秦王展开锦袱旁观，但见纯白无瑕，宝光闪动，雕镂之处，天成无迹，真希世之珍矣。秦王饱看了一回，啧啧感喟。因付摆布群臣递相传示，群臣看毕，皆罗拜称：“万岁！”秦王命内侍重将锦袱包裹，传与后宫美人玩之，很久送出，仍归秦王案上。蔺相如从旁服侍，很久，并不见提及偿城之话。相如心生一计，乃前奏曰：“此璧有微瑕，臣请为大王指之。”秦王命摆布以璧传与相如。相如得璧在手，连退数步，靠在殿柱之上，展开双目，肝火勃不成遏，谓秦王曰：“和氏之璧，天下之珍宝也。大王欲得璧，发书至赵，寡君悉召群臣计议，群臣皆曰：‘秦自大其强，以空言求璧，恐璧往，城不成得，不如勿许。’臣觉得：‘布衣之交，尚不相欺，况万乘之君乎？何仍旧不肖之心待人，而获咎于大王？’因而寡君乃斋戒五日，然后使臣奉璧拜送于庭，敬之至也。今大王见臣，礼节甚倨，坐而受璧，摆布传观，复使后宫美人玩弄，轻渎殊甚。以此知大王无偿城之意矣，臣以是复取璧也。大王必欲迫臣，臣头今与璧俱碎于柱，宁死不使秦得璧！”因而持其璧睨柱，欲以击柱。秦王惜璧，恐其碎之，乃谢曰：“大夫无然！寡人岂敢失期于赵？”即召有司取舆图来，秦王唆使，从某处至某处，共十五城予赵。相如心中暗想：“此乃秦王欲诳取璧，非真情。”乃谓秦王曰：“寡君不敢爱希世之宝，以获咎于大王，故临遣臣时，斋戒五日，遍召群臣，拜而遣之。今大王亦宜斋戒五日，陈列车辂文物，具摆布威仪，臣乃敢上璧。”秦王曰：“诺。”乃命斋戒五日，送相如于第宅安息。相如抱璧至馆，又想道：“我曾在赵王面前夸口：‘秦若不偿城，愿完璧归赵。’今秦王固然斋戒，倘得璧以后，仍不偿城，何脸孔回见赵王？”乃命从者穿粗褐衣，假装贫人模样，将布袋缠璧于腰，从径路窃走。附奏于赵王曰：“臣恐秦欺赵，偶然偿城，谨遣从者归璧大王。臣待罪于秦，死不辱命！”赵王曰：“相如果不负所言矣。”

赵王得书，召大臣廉颇等商讨。欲予秦，恐其见欺，璧去城不成得；欲勿予，又恐触秦之怒。诸大臣或言不宜与，或言宜与，纷繁不决。李克曰：“遣一智勇之士，怀璧以往；得城则授璧于秦，不得城仍以璧归赵，方为分身。”赵王目视廉颇，颇昂首不语。宦者令缪贤进曰：“臣有舍人姓蔺名相如，此人懦夫，且有智谋。若求使秦，无过此人。”赵王即命缪贤召蔺相如至，相如拜见已毕，赵王问曰：“秦王请以十五城易寡人之璧，先生觉得可许否？”相如曰：“秦强赵弱，不成不准。”赵王曰：“倘璧去城不成得，如何？”相如对曰：“秦以十五城易璧，价厚矣。如是赵不准璧，其曲在赵。赵不待入城而即献璧，礼恭矣。如是而秦不予城，其曲在秦。”赵王曰：“寡人欲求一人使秦，庇护此璧。先生能为寡人一行乎？”相如曰：“大王必无其人，臣愿奉璧以往。若城入于赵，臣当以璧留秦；不然，臣请完璧归赵。”赵王大喜，即拜相如为大夫，以璧授之。相如奉璧西入咸阳。

却说赵惠文王宠用一个内侍，姓缪名贤，官拜宦者令，颇干预政事。忽一日，有外客以白璧来求售，缪贤爱其玉色光润无瑕，以五百金得之，以示玉工。玉工大惊曰：“此真和氏之璧也！楚相昭阳因宴会偶失此璧，疑张仪盗窃，捶之几死，张仪以此入秦。后昭阳悬令媛之赏，购求此璧，盗者不敢出献，竟不成得。本日偶然中落于君手，此乃无价之宝，须什袭收藏，不成轻示于人也。”缪贤曰：“固然，良玉何故遂为无价？”玉工曰：“此玉置暗处，天然有光，能却灰尘，辟邪魅，名曰‘夜光之璧’。若置之座间，冬月则暖，能够代炉，夏月则凉，百步以内，蝇蚋不入。有此数般奇特，他玉不及，所觉得珍宝。”缪贤试之，公然。乃制为宝椟，藏于内笥。早有人报知赵王，言：“缪中侍得和氏璧。”赵王问缪贤取之，贤爱璧不即献。赵王怒，因出猎之便，突入贤家，搜其室，得宝椟，收之以去。缪贤恐赵王定罪诛之，欲出走。其舍人蔺相如牵衣问曰：“君今何往？”缪贤曰：“吾将奔燕。”相如曰：“君何故受知于燕王，而轻身往投也？”缪贤曰：“吾昔年尝从大王与燕王相会于境上，燕王私握吾手曰：‘愿于君交友。’以此相知，故欲往。”相如谏曰：“君误矣！夫赵强而燕弱，而君得宠于赵王，故燕王欲与君交友。非厚君也，因君以厚于赵王也。今君获咎于王，逃亡走燕，燕畏赵王之讨，必将束缚君以媚于赵王，君其危矣。”缪贤曰：“但是如何？”相如曰：“君无他大罪，惟不早献璧耳！若肉袒负斧锧，叩首请罪，王必赦君。”缪贤从其计，赵王果赦贤不诛。贤重相如之智，觉得上宾。

再说玉工偶至秦国，秦昭襄王使之治玉，玉工因言及和氏之璧，今归于赵。秦王问：“此璧有甚好处？”玉工如前嘉奖。秦王想慕之甚，思欲一见其璧。时昭襄王之母舅魏冉为丞相，进曰：“王欲见和璧，何不以西阳十五城易之？”秦王讶曰：“十五城，寡人所惜也，何如易一璧哉？”魏冉曰：“赵之畏秦久矣！大王若以城易璧，赵不敢不以璧来，来则留之。是易城者名也，得璧者实也。王何患失城乎？”秦王大喜，即为书致赵王，命客卿胡伤为使。书略曰：

蔺相如既归，赵王觉得贤，拜上大夫。厥后秦竟不予赵城，赵亦不与秦璧。秦王心中终不豁然于赵，复遣使约赵王于西河外渑池之地，共为好会。赵王曰：“秦以会欺楚怀王，锢之咸阳，至今楚人悲伤未已。今又来约寡报酬会，得无以怀王相待乎？”廉颇与蔺相如计议曰：“王若不可，示秦以弱。”乃共奏曰：“臣相如愿保驾前去。臣颇愿辅太子居守。”赵王喜曰：“相如且能完璧，况寡人乎？”平原君赵胜奏曰：“昔宋襄公以乘车赴会，为楚所劫。鲁君与齐会于夹谷，具摆布司马以从。今保驾虽有相如，请精选锐卒五千扈从，以防不虞。再用雄师，离三十里屯扎，方保万全。”赵王曰：“五千锐卒，何报酬将？”赵胜对曰：“臣所知田部吏李牧者，真将才也。”赵王曰：“何故见之？”赵胜对曰：“李牧为田部吏，取租税，臣家过期不纳，牧以法治之，杀臣司事者九人。臣怒责之，牧谓臣曰：‘国之所恃者，法也。今从君家而不营私，则法削，法削则国弱，而诸侯加兵，赵且不保其国，君安得保其家乎？以君之贵，营私如法，法立而国强，长保繁华，岂不善耶？’此其识虑非常，臣是以知其可将也。”赵王即用李牧为中军大夫，便率精兵五千扈从同业。平原君以雄师继之。廉颇送至境上，谓赵王曰：“王入虎狼之秦，其事诚不测！今与王约：度来往门路，与夫会遇之礼毕，为期不过三旬日耳。若过期不归，臣请如楚国故事，立太子为王，以绝秦人之望。”赵王承诺。遂至渑池，秦王亦到，各归馆驿。

寡人慕和氏璧有日矣，未得一见。闻君王得之，寡人不敢轻请，愿以西阳十五城奉酬。惟君王许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