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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周列国志》 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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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楚熊通僭号称王郑祭足被胁立庶

丈夫宠辱不能惊,国相如何受胁陵!如果忠臣拚一死,宋人一定敢相轻。

却说公子突之母,乃宋雍氏之女,名曰雍姞。雍氏宗族,多仕于宋,宋庄公甚宠任之。公子突被出在宋,思念其母雍姞,与雍氏商讨归郑之策。雍氏告于宋公,宋公许为之计。适祭足行聘至宋,宋公喜曰:“子突之归,只在祭足身上也。”乃使南宫长万伏甲士于朝,以待祭足入朝。致聘施礼毕,甲士趋出,将祭足拘执。祭足大喊:“外臣何罪?”宋公曰:“姑至军府言之。”是日,祭足被囚于军府,甲士四周扼守,水泄不通。祭足疑惧,坐不安席。至晚,太宰华督携酒亲至军府,与祭足压惊。祭足曰:“寡君使足修好上国,未有开罪,不知何故触怒?将寡君之礼,或有所缺,抑使臣之不职乎?”华督曰:“皆非也。公子突之出于雍,谁不知之。今子突窜伏在宋,寡君悯焉!且子忽柔懦,不堪为君。吾子若能行废立之事,寡君愿与吾子世修姻好。惟吾子图之!”祭足曰:“寡君之立,先君所命也。以臣废君,诸侯将讨吾罪矣。”华督曰:“雍姞有宠于郑先君,母宠子贵,不亦可乎?且弑逆之事,何国蔑有?惟力是视,谁加罪焉!”因附祭足之耳曰:“吾寡君之立,亦有废而后兴。子必行之,寡君当任其无咎。”祭足皱眉不答。华督又曰:“子必不从,寡君将命南宫长万为将,发车六百乘,纳公子突于郑。出军之日,斩吾子以殉于军,吾见子止于本日矣!”祭足大惧,只得应诺。华督复要之发誓。祭足曰:“所不立公子突者,神明殛之!”史官有诗讥祭足云:

次日,宋公令人召公子突至于密室,谓曰:“寡人与雍氏有言,许归吾子。今郑国告立新君,有密书及寡人曰:‘必杀之,愿割三城为谢。’寡人不忍,故私告子。”公子突拜曰:“突不幸,越在上国。突之死生,已属于君。若以君之灵,使得重见先人之宗庙,惟君所命,岂惟三城!”宋公曰:“寡人囚祭足于军府,正惟公子之故。此大事非足不成,寡人将盟之。”乃并召祭足使与子突相见,亦召雍氏,将废忽立突之事申明。三人歃血定盟,宋公自为司盟,太宰华督莅事。宋公使子突立下誓约,三城以外,定要白璧百双,黄金万镒,每岁输谷三万钟,觉得酬谢之礼。祭足书名为证。公子突急于得国,无不该承。宋公又要公子突将国政尽委祭足,突亦允之。又闻祭足有女,使许配雍氏之子雍纠,就教带雍纠返国结婚,仕以大夫之职。祭足亦不敢不从。

华督连夜还报宋公,说:“祭足已服从了。”

玄月己亥日,祭足营私子突即位,是为厉公。大小政事,皆决于祭足。以女妻雍纠,谓之雍姬。言于厉公,官雍纠以大夫之职。雍氏原是厉公娘家,厉公在宋时,与雍氏密切来往,以是厉公宠任雍纠,亚于祭足。自厉公即位,国人俱已安服。惟公子亹、公子仪二人,心胸不平。又恐厉公侵犯,是月,公子亹奔蔡,公子仪奔陈。宋公闻子突定位,遣人致书来贺。是以一番任务,挑起两国兵戈。且听下回分化。

公子突与雍纠皆微服,诈为商贾,驾车跟从祭足,以九月朔日至郑,藏于祭足之家。祭足伪称有疾,不能趋朝。诸大夫俱至祭府问安。祭足伏死士百人于壁衣当中,请诸大夫至阁房相见。诸大夫见祭足面色充盈,衣冠划一,大惊曰:“相君无恙,何不入朝?”祭足曰:“足非身病,乃国病也。先君宠嬖子突,嘱诸宋公,今宋将遣南宫长万为将,率车六百乘,辅突伐郑。郑国未宁,何故当之?”诸大夫面面相觑,不敢置对。祭足曰:“本日欲解宋兵,唯有废立可免耳。公子突见在,诸君从否,愿一言而决!”高渠弥因世子忽谏止上卿之位,素与子忽有隙,挺身抚剑而言曰:“相君此言,社稷之福。吾等愿见新君!”世人闻高渠弥之言,疑与祭足有约,又窥见壁衣有人,各怀悚惧,齐声唯唯。祭足乃呼公子突至,纳之上坐。祭足与高渠弥先下拜。诸大夫没何如,只得同拜伏于地。祭足预先写就连名表章,令人上之,言:“宋人以重兵纳突,臣等不能事君矣。”又自作密启,启中言:“主君之立,实非先君之意,乃臣足主之。今宋囚臣而纳突,要臣以盟,臣恐身故无益于君,已口许之。今兵将及郊,群臣畏宋之强,协谋往迎。主公不若从权,临时避位,容臣乘间再图迎复。”末写一誓云:“违此言者,有如日!”郑昭公接了表文及密启,自知伶仃无助,与妫妃泣别,出走卫国去了。

周桓王十九年夏,庄私有疾,召祭足至床头,谓曰:“寡人有子十一人。自世子忽以外,子突、子亹、子仪,皆有贵征。子突才干福禄,似又出三子之上。三子皆非令终之相也。寡人意欲传位于突,何如?”祭足曰:“邓曼,元妃也。子忽嫡长,久居储位,且屡建大功,国人信从。废嫡立庶,臣不敢受命!”庄公曰:“突志非安于下位者,若立忽,唯有出突于娘家耳。”祭足曰:“知子莫如父,惟君命之。”庄公叹曰:“郑国自此多事矣!”乃使公子凸起居于宋。蒲月,庄公薨。世子忽即位,是为昭公。使诸大夫分聘各国。祭足聘宋,因便察子突之变。

且说南边之国曰楚,芈姓,子爵。出自颛顼帝孙重黎,为高辛氏火正之官,能光融天下,命曰回禄。重黎死,其弟吴回嗣为回禄。生子陆终,娶鬼方国君之女,得孕怀十一年,开左胁,生下三子,又开右胁,复活下三子。长曰樊,己姓,封于卫墟,为夏伯,汤伐桀灭之。次曰参胡,董姓,封于韩墟,周时为胡国,后灭于楚。三曰彭祖,彭姓,封于韩墟,为商伯,商末始亡。四曰会人,妘姓,封于郑墟。五曰安,曹姓,封于邾墟。六曰季连。芈姓,乃季连之苗裔。驰名鬻熊者,博学有道,周文王武王俱师之。后代以熊为氏。成王时,举文武勤奋以后,得鬻熊之曾孙熊绎,封于荆蛮,胙以子男之田,都于丹阳。五传至熊渠,甚得江汉间民和,僭号称王。周厉王残暴,熊渠畏其侵伐,去王号不敢称。又八传至于熊仪,是为若敖。又再传至熊眴,是为蚡冒。蚡冒卒,其弟熊通,弑蚡冒之子而自主。熊通刁悍好战,有僭号称王之志;见诸侯戴周,朝聘不断,以此犹怀张望。及周桓王兵败于郑,熊通益无顾忌,僭谋遂决。令尹斗伯比进曰:“楚去王号已久,今欲复称,恐骇观听。必先以能力礼服诸侯方可。”熊通曰:“其道如何?”伯比对曰:“汉东之国,惟随为大。君姑以兵临随,而遣使求成焉。随服,则汉淮诸国,无不顺矣。”熊通从之,乃亲率雄师,屯于瑕。遣大夫薳章,求成于随。

话说陈桓公之庶子名跃,系蔡姬所出,蔡侯封人之甥也。因陈蔡之兵,一同伐郑,陈国事大夫伯爰诸为将,蔡国事蔡侯之弟蔡季为将。蔡季向伯爰诸私问陈事。伯爰诸曰:“新君佗固然篡立,然民气不平,又性好田猎,常常微从命禽于郊野,不恤国政。将来国中必定有变。”蔡季曰:“何不讨其罪而戮之?”伯爰诸曰:“心非不欲,恨力不逮耳!”及周王兵败,三国之师各回本国。蔡季将伯爰诸所言,奏闻蔡侯。蔡侯曰:“太子免既死,次当吾甥即位。佗乃篡弑之贼,岂容久窃繁华耶?”蔡季奏曰:“佗好猎,俟其出,可袭而弑也。”蔡侯觉得然。乃密遣蔡季率兵车百乘,待于界口,只等逆佗出猎,便往袭之。蔡季遣谍刺探,回报:“陈君三日前出猎,见屯界口。”蔡季曰:“吾计成矣。”乃将车马分为十队,都扮作猎人模样,一起打围前去。正遇陈君队中射倒一鹿,蔡季驰车夺之。陈君怒,轻身来擒蔡季。季回车便走,陈君招引车徒赶来。只听得金锣一声清脆,十队猎人,一齐上前,将陈君拿住。蔡季大呼道:“吾非别人,乃蔡侯亲弟蔡季是也。因汝国逆佗弑君,奉吾兄之命,来此讨贼。止诛一人,余俱不问。”世人俱拜伏于地,蔡季一一安抚,言:“故君之子跃,是我蔡侯外甥,今扶立为君,何如?”世人齐声答曰:“如此甚合公心,某等甘心前导。”蔡季将逆佗立即枭首,悬头于车上,长驱入陈。在先跟从陈君出猎的一班人众,为之开路,表白蔡人讨贼立君之意。因而贩子不惊,百姓喝彩载道。蔡季至陈,命以逆佗之首,祭于陈桓公之庙,拥立公子跃为君,是为厉公。此周桓王十四年之事也。公子佗篡位,才一年零六个月,为此斯须繁华,甘受万载恶名,岂不愚哉!有诗为证:

随侯谓季梁曰:“孤不听汝言,乃至于此!”问:“少师安在?”有甲士见其被杀,奏知随侯,随侯感喟不已。季梁曰:“此误国之人,君何惜焉?为今之计,作速请成为上。”随侯曰:“孤今以国听子。”季梁乃入楚军求成。熊通大怒曰:“汝主叛盟拒会,以兵相抗。今兵败求成,非诚恳也。”季梁面不改色,安闲进曰:“昔者奸臣少师,恃宠贪功,强寡君于行阵,实非出寡君之意。今少师已死,寡君自知其罪,遣下臣顿首于麾下。君若赦免,当倡率汉东君长,朝夕在庭,永为南服。惟君裁之!”斗伯比曰:“天意不欲亡随,故去其谀佞。随未可灭也。不若许成,使倡率汉东君长,颂楚功劳于周,因假位号,以镇服蛮夷,于楚无倒霉焉。”熊通曰:“善。”乃使薳章私谓季梁曰:“寡君奄有江汉,欲假位号,以镇服蛮夷。若徼惠上国,率群蛮以请于周室,幸而得请,寡君之荣,实惟上国之赐。寡君戢兵以待命。”季梁归言于随侯,随侯不敢不从。乃自以汉东诸侯之意,颂楚功劳,请王室以王号假楚,弹压蛮夷。桓王不准。熊通闻之,怒曰:“吾先人熊鬻,有教诲二王之劳,仅封微国,远在荆山。今地辟公众,蛮夷莫不臣服,而王不加位,是无赏也,郑人射王肩,而王不能讨,是无罚也。无赏无罚,何故为王!且王号,我先君熊渠之所自称也。孤亦光复古号,安用周为?”遂即中军自主为楚武王,与随人缔盟而去。汉东诸国,各遣使称贺。桓王虽怒楚,无如之何。自此周室愈弱,而楚益无厌。熊通卒,传子熊赀,迁都于郢。役属群蛮,骎骎乎有侵犯中国之势。厥后若非召陵之师,城濮之战。则其势不成遏矣。

弑君希冀千年贵,淫猎谁知一旦诛!如果凶人无显戮,乱臣贼子定纷如。

陈自公子跃即位,与蔡甚睦,数年无事。这段话缴过不提。

随有一贤臣,名曰季梁,又有一谀臣,名曰少师。随侯喜谀而疏贤,以是少师有宠。及楚使至随,随侯召二臣问之。季梁奏曰:“楚强随弱,今来求成,其心不成测也。姑外为答允,而内修备御,方保无虞。”少师曰:“臣请奉成约,往探楚军。”随侯乃使少师至瑕,与楚缔盟。斗伯比闻少师将至,奏熊通曰:“臣闻少师乃浅近之徒,以谀得宠。今奉使来此探吾真假,宜藏其壮锐,以老弱示之。彼将轻我,其气必骄。骄必怠,然后我能够得志。”大夫熊率比曰:“季梁在彼,何益于事?”伯比曰:“非为本日,吾以图厥后也。”熊通从其计。少师入楚营,摆布瞻视,见戈甲朽敝,人或老或弱,不堪战役,遂有矜高之色。谓熊通曰:“吾两国各守疆宇,不识上国之求成何意?”熊通谬应曰:“敝邑比年荒歉,百姓疲羸。诚恐小国合党为梗,故欲与上国约为兄弟,为唇齿之援耳。”少师对曰:“汉东小国,皆敝邑号令所及,君不必虑也。”熊通遂与少师缔盟。少师行后,熊通传令班师。少师还见随侯,述楚军孱羸之状:“幸而得盟,马上班师,其惧我甚矣!愿假臣偏师追袭之,纵不能悉俘以归,亦可掠夺其半,使楚此后不敢正眼视随。”随侯觉得然。方欲起师,季梁闻之,趋入谏曰:“不成,不成!楚自如敖、蚡冒以来,世修其政,冯陵江汉,积有岁年。熊通弑侄而自主,凶暴更甚。无端请成,包藏祸心。今以老弱示我,盖诱我耳。若追之,必堕其计。”随侯卜之,不吉,遂不追楚师。熊通闻季梁谏止追兵,复召斗伯比问计。伯比献策曰:“请合诸侯于沈鹿。若随人来会,从命必矣。如其不至,则以叛盟伐之。”熊通遂遣使遍告汉东诸国,以孟夏之朔,于沈鹿取齐。

至期,巴、庸、濮、邓、、绞、罗、郧、贰、轸、申、江诸国毕集,惟黄、随二国不至。楚子使薳章责黄。黄子遣使告罪。又使屈瑕责随,随侯不平。熊通乃率师伐随,军于汉淮二水之间。随侯集群臣问拒楚之策。季梁进曰:“楚初合诸侯,以兵临我,其锋方锐,未可轻敌。不如卑辞以请成。楚苟听我,复修旧好足矣。其或不听,曲在于楚。楚欺我之辞卑,士有怠心。我见楚之拒请,士有肝火。我怒彼怠,庶可一战,以图幸运乎!”少师从旁攘臂言曰:“尔何怯之甚也!楚人远来,乃自送命耳!若不速战,恐楚人复如前番遁逃,岂不成惜。”随侯惑其言,乃以少师为戎右,以季梁为御,亲身出师御楚,布阵于青林山之下。季梁升车以望楚师,谓随侯曰:“楚兵分摆布二军。楚俗以左为上,其君必在左,君之地点,精兵聚焉。请专攻其右军,若右败,则左亦沮丧矣。”少师曰:“避楚君而不攻,宁不贻笑于楚人乎?”随侯从其言,先攻楚左军。楚开阵以纳随师。随侯杀入阵中,楚四周伏兵皆起,大家英勇,个个精强。少师与楚将斗丹比武,不十合,被斗丹斩于车下。季梁保著随侯死战,楚兵不退。随侯弃了戎车,微服混于小军当中;季梁杀条血路,方脱重围。点视军卒,非常不存三四。

话分两端。再说郑庄公自胜王师,深嘉公子元之功,大城栎邑,使之居守,比于附庸。诸大夫各有封赏;惟祝聃之功不录。祝聃自言于庄公。公曰:“射王而录其功,人将议我。”祝聃仇恨,疽发于背而死。庄公私给其家,命厚葬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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