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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周列国志》 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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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9章 夫差违谏释越句践竭力事吴(1)

皇天祐助,前沉后扬;祸为德根,忧为福堂。威人者灭,从命者昌;

句践仰天感喟,举杯垂涕,默无所言。范蠡进曰:“臣闻‘居不幽者志不广;形不愁者思不远。’古之圣贤,皆遇困厄之难,蒙不赦之耻,岂独君王哉?”句践曰:“昔尧任舜禹而天下治,虽有大水,不为人害。寡人今将去越入吴,以国属诸大夫,大夫何故慰寡人之望乎?”范蠡谓同列曰:“吾闻‘主忧臣辱,主辱臣死。’今主上有去国之忧,臣吴之辱,以吾浙东之士,岂无一二豪杰,与主上分忧辱者乎?”因而诸大夫齐声曰:“谁非臣子?惟王所命!”句践曰:“诸大夫不弃寡人,愿各言尔志:谁可从难?谁可守国?”文种曰:“四境以内,百姓之事,蠡不如臣;与君周旋,临机应变,臣不如蠡。”范蠡曰:“文种自处已审,主公以国事委之,可使耕战足备,百姓亲睦。至于辅危主,忍垢辱,往而必反,与君复仇者,臣不敢辞。”因而诸大夫以次自述。太宰苦成曰:“发君之令,明君之德,统烦理剧,使民知分,臣之事也。”行人曳庸曰:“通使诸侯,解纷释疑,出不辱命,入不被尤,臣之事也。”司直皓进曰:“君非臣谏,举过决疑,直心不挠,不阿亲戚,臣之事也。”司马诸稽郢曰:“望敌设阵,飞矢扬兵,贪进不退,流血滂滂,臣之事也。”司农皋如曰:“躬亲抚民,吊死存疾,食不二味,蓄陈储新,臣之事也。”太史计倪曰:“候天察地,纪历阴阳,福见知吉,妖出知凶,臣之事也。”句践曰:“孤虽入于北国,为吴穷虏,诸大夫怀德抱术,各显所长,以保社稷,孤何忧焉!”乃留众大夫守国,独与范蠡同行,君臣别于江口,无不流涕。句践仰天叹曰:“死者,人之所畏,若孤之闻死,胸中绝无怵惕。”遂登船径去。送者皆哭拜于江岸上,越王终不返顾。有诗为证:

仰飞鸟兮乌鸢,凌玄虚兮翩翩;集洲渚兮优恣,奋健翮兮云间;啄素虾兮饮水,任厥性兮往还。妾无罪兮负地,有何辜兮谴天?风飘飘兮西往,知再返兮何年?心辍辍兮若割,泪泫泫兮双悬!

王虽淹滞,厥后无殃。君臣生离,打动上皇;众夫哀悲,莫不感慨!

越王闻夫人怨歌,心中内恸,强笑以慰夫人之心曰:“孤之六翮备矣,高飞有日,复何忧哉!”

一日,夫差登姑苏台,瞥见越王及夫人端坐于马粪之旁,范蠡操箠而立于左,君臣之礼存,佳耦之仪具。夫差顾谓太宰嚭曰:“彼越王不太小国之君,范蠡不过一介之士,虽在穷厄之地,不失君臣之礼,寡民气甚敬之。”伯嚭对曰:“不唯可敬,亦不幸也。”夫差曰:“诚如太宰之言,寡人目不忍见。倘彼悔过改过,亦可赦乎?”伯嚭对曰:“臣闻‘无德不复。’大王以圣王之心,哀孤穷之士,加恩于越,越岂无厚报?愿大王决意。”夫差曰:“可命太史择谷旦,赦越王返国。”伯嚭密遣家人以五鼓投石室,将喜信报知句践。句践大喜,告于范蠡。蠡曰:“请为王占之。本日戊寅,以卯时闻信,戊为囚日,而卯复剋戊。其繇曰:‘天网四张,万物尽伤,祥反为殃。’虽有信,不敷喜也。”句践闻言,喜变成忧。

堪叹豪杰值盘曲,平买卖气尽销磨。魂离故苑归应少,恨满长江泪转多。

臣请荐脯,行酒二觞。

越王既入吴界,先遣范蠡见太宰伯嚭于吴山,复以金帛女子献之。嚭问曰:“文大夫何故不至?”蠡曰:“为吾主守国,不得偕来也。”嚭遂随范蠡来见越王,越王深谢其覆庇之德。嚭一力担承,许以返国,越王之心稍安。伯嚭引军押送越王,至于吴下,引入见吴王。句践肉袒伏于阶下,夫人亦随之。范蠡将宝贝女子,开单呈献于下。越王再拜顿首曰:“东海役臣句践,不自量力,获咎边疆。大王赦其深辜,使执箕帚,诚蒙厚恩,得保斯须之命,不堪感戴!句践谨叩首顿首。”夫差曰:“寡人若念先君之仇,子本日偶然理!”句践复叩首曰:“臣实当死,惟大王怜之!”时子胥在旁,目若熛火,声如雷霆,乃进曰:“夫飞鸟在青云之上,尚欲弯弓而射之,况近集于庭庑乎?句践为人机险,今为釜中之鱼,命制庖人,故谄词令色,以求免刑诛。一旦稍得志,如放虎于山,纵鲸于海,不复可制矣!”夫差曰:“孤闻诛降杀服,祸及三世。孤非爱越而不诛,恐见咎于天耳!”太宰嚭曰:“子胥明于一时之计,不知安国之道。吾王诚仁者之言也!”子胥见吴王信伯嚭之佞言,不消其谏,忿忿而退。夫差受越进献之物,使天孙雄于阖闾墓侧,筑一石室,将句践佳耦贬入此中,去其衣冠,蓬首垢衣,执养马之事。伯嚭私馈食品,仅不至于饥饿。吴王每驾车出游,句践执马箠步行车前,吴人皆指曰:“此越王也!”句践低首罢了。有诗为证:

夕阳山外片帆开,风卷春涛动地回。本日一樽沙际别,何时重见渡江来?

句践在石室仲春,范蠡朝夕侍侧,寸步不离。忽一日,夫差召句践入见,句践跪伏于前,范蠡立于后。夫差谓范蠡曰:“寡人闻‘哲妇不嫁破亡之家,名贤不官灭尽之国。’今句践无道,国已将亡,子君臣并为奴婢,羁囚一室,岂不鄙乎?寡人欲赦子之罪,子能改过改过,弃越归吴,寡人必当重用。去忧患而取繁华,子意何如?”时越王伏地流涕,唯恐范蠡之从吴也。只见范蠡顿首而对曰:“臣闻‘亡国之臣,不敢语政;败军之将,不敢语勇。’臣在越不忠不信,不能辅越王为善,致获咎于大王,幸大王不即加诛,得君臣相保,入备打扫,出备趋走,臣愿足矣。尚敢望繁华哉?”夫差曰:“子既不移其志,可仍归石室。”蠡曰:“谨如君命。”夫差起,入宫中。句践与范蠡趋入石室。越王服犊鼻,着樵头,斫剉养马。夫人衣无缘之裳,施左关之襦,打水除粪洒扫。范蠡拾薪炊爨,脸孔干枯。夫差时令人窥之。见其君臣力作,绝无几微痛恨之色,终夜亦无愁叹之声,以此谓其无志思乡,置之度外。

越夫人乃据舷而哭,见乌鹊啄江渚之虾,飞去复来,意甚闲适,因哭而歌之,曰:

话说越大夫文种,蒙吴王夫差许其行成,回报越王,言:“吴王已班师矣。遣大夫天孙雄随臣到此,催促启程,太宰屯兵江上,专候我王过江。”越王句践不觉双眼堕泪。文种曰:“蒲月之期迫矣!王宜速归,摒挡国事,不必为无益之悲。”越王乃收泪。回至越都,见贩子仍旧,丁壮萧然,甚有惭色。留天孙雄于馆驿,清算库藏宝贝,装成车辆,又括国中女子三百三十人,以三百人送吴王,三十人送太宰,时髦未有行动之日,天孙雄连连催促。句践泣谓群臣曰:“孤承先人余绪,兢兢业业,不敢怠荒。今夫椒一败,遂至国亡家破,千里而作俘囚,此行有去日,无归日矣!”群臣莫不挥涕。文种进曰:“昔者汤囚于夏台,文王系于羑里,一举而成王;齐桓公奔莒,晋文公奔翟,一举而成伯。夫艰苦之境,天之以是开王伯也。王善承天意,自有兴期,何必过伤,以自损其志乎?”句践因而本日祭奠宗庙,天孙雄先行一日,句践与夫人随掉队发,群臣皆送至浙江之上。范蠡具舟于固陵,驱逐越王,临水祖道。文种举觞王前,祝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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