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章 楚昭王弃郢西奔伍子胥掘墓鞭尸(2)
却说子西在鲁洑江扼守，闻郢都已破，昭王出走，恐国人斥逐，乃服王服，乘王舆，自称楚王，立国于脾泄，以安民气。百姓避吴乱者，依之以居。已而闻王在随，晓谕百姓，使知王之地点，然后至随，与王相从。伍员终以不得楚昭王为恨，言于阖闾曰：“楚王未得，楚未可灭也。臣愿率一军西渡，踪迹昏君，执之以归。”阖闾许之。伍员一起追随，闻楚王在随，竟往随国，致书随君，要讨取楚王。毕竟楚王如何得免，且看下回分化。
伍员言于吴王，欲将楚宗庙尽行拆毁。孙武进曰：“兵以义动，方为驰名。平王废世子建而立秦女之子，任用谗贪，内戮忠良，而内行暴于诸侯，是以吴得至此。今楚都已破，宜召太子建之子芈胜，立之为君，使主宗庙，以更昭王之位。楚人怜故太子无辜，必定相安，而胜怀吴德，世世进献不断。王虽赦楚，犹得楚也。如此，则名实俱全矣！”阖闾贪于灭楚，遂不听孙武之言。乃焚毁其宗庙。唐蔡二君，各辞归本国去讫。阖闾复置酒章华之台，大宴群臣，乐工吹打，群臣皆喜，惟伍员痛哭不已。阖闾曰：“卿报楚之志已酬矣，又何悲乎？”员含泪而对曰：“平王已死，楚王复逃，臣父兄之仇，尚未报万分之一也。”阖闾曰：“卿欲何如？”员对曰：“乞大王许臣掘平王之冢墓，开棺斩首，方可泄臣之恨。”阖闾曰：“卿为德于寡人多矣，寡人何爱于枯骨，不以慰卿之私耶？”遂许之。伍员访知平王之墓，在东门外处所室丙庄寥台湖，乃引本部兵往。但见平原衰草，湖水茫茫，并不知墓之地点。令人四下搜觅，亦无踪迹。伍员乃捶胸向天而号曰：“天乎，天乎！不令我报父兄之怨乎？”忽有老父至前，揖而问曰：“将军欲得平王之冢何故？”员曰：“平王弃子夺媳，杀忠任佞，灭吾宗族，吾生不能加兵其颈，死亦当戮其尸，以报父兄于地下。”老父曰：“平王自知多怨，恐人发掘其墓，故葬于湖中。将军必欲得棺，须涸湖水而求之，乃可见也。”因登寥台，唆使其处。员使善没之士，入水求之，于台东果得石椁。乃令军士各负沙一囊，堆积墓旁，壅住流水；然后凿开石椁，得一棺甚重，发之，内惟衣冠及精铁数百斤罢了。老叟曰：“此疑棺也，真棺尚在其下。”更去石板基层，公然有一棺。员令毁棺，拽出其尸，验之，果楚平王之身也。用水银殓过，肤肉稳定。员一见其尸，怨气冲天，手持九节铜鞭，鞭之三百，肉烂骨折。因而左足践其腹，右手抉其目，数之曰：“汝生时枉有目珠，不辨忠佞，听信谗言，杀吾父兄，岂不冤哉！”遂断平王之头，毁其衣衾棺木，同骸骨弃于田野。髯翁有赞云：
虎踞方城阻汉川，吴兵迅扫若飞烟。忠良弃尽谗贪售，不怕隆城高入天。
再说楚昭王乘舟西涉沮水，又转而南渡大江，入于云中。有草寇数百人，夜劫昭王之舟，以戈击昭王。时天孙因为在旁，以背蔽王，大喝曰：“此楚王也，汝欲何为？”言未毕，戈中其肩，流血及踵，昏倒于地。寇曰：“吾辈但知有财帛，不知有王！且令尹大臣，尚且贪贿，况小民乎？”乃大搜舟中金帛宝货之类。箴尹固急扶昭王登岸避之。昭王呼曰：“谁为我护持爱妹，勿令有伤！”下大夫钟建背负季芈，以从王于岸。回顾群盗放火焚舟，乃夜走数里。至明旦，子期同宋木、斗辛、斗巢连续踪迹而至。斗辛曰：“臣家在郧，去此不及四十里，吾王且勉强到彼，再作区处。”少顷，天孙因为亦至，昭王惊问曰：“子负重伤，何故得免？”因为曰：“臣负痛不能起，火及臣身，忽如有人推臣登陆，昏倒中闻其语曰：‘吾乃楚之故令尹孙叔敖也。传语吾王，吴师不久自退，社稷绵远。’因以药敷臣之肩，醒来时血止痛定，故能及此。”昭王曰：“孙叔产于云中，其灵不泯。”相与嗟叹不已。斗巢出干糒同食，箴尹固解匏瓢打水以进。昭王使斗辛觅舟于成臼之津，辛瞥见一舟东来，载有妻小，察之，乃大夫蓝尹亹也。辛呼曰：“王在此，能够载之。”蓝尹亹曰：“亡国之君，吾何载焉！”竟去不顾。斗辛服侍很久，复得渔舟，解衣以授之，才肯艤舟拢岸。王遂与季芈同渡，得达郧邑。斗辛之仲弟斗怀，闻王至出迎。辛令治馔。斗怀进食，屡以目视昭王。斗辛疑之，乃与季弟巢亲侍王寝。至半夜，闻淬刀声，斗辛开门出看，乃斗怀也，手执霜刃，肝火勃勃。辛曰：“弟淬刃欲何为乎？”怀曰：“欲弑王耳！”辛曰：“汝何故生此逆心？”怀曰：“昔吾父忠于平王，平王听费无极谗言而杀之。平王杀我父，我杀平王之子，以报其仇，有何不成。”辛怒骂曰：“君犹天也，天降祸于人，人敢仇乎？”怀曰：“王在国，则为君，今失国，则为仇，见仇不杀，非人也。”辛曰：“古者，怨不及嗣。王又悔前人之失，任命我兄弟，今乘其危而弑之，天理不容。汝若萌此意，吾先斩汝！”斗怀挟刃出门而去，恨恨不已。昭王闻户外叱呵之声，披衣起窃听，备闻其故，遂不肯留郧。斗辛斗巢与子期商讨，遂奉王北奔随国。
西磨东驴下麦城，偶因触目得功成。子胥智勇真无敌，立见荆蛮右臂倾！
伍员既挞平王之尸，问老叟曰：“子何故知平王葬处及其棺木之诈？”老叟曰：“吾非别人，乃石工也。昔平王令吾石工五十余人，砌造疑冢，恐吾等泄漏其机，冢成以后，将诸工尽杀冢内，独老夫私逃得免。本日感将军孝心诚切，特来指明，亦为五十余冤鬼，稍偿其恨耳。”员乃取金帛厚酬老叟而去。
怨不成积，冤不成极。极冤无君长，积怨无存殁。匹夫逃死，僇及朽骨。泪血洒鞭，怨气昏日。孝意夺忠，家仇及国。烈哉子胥，千古犹为之饮泣！
行淫不避楚君臣，但快私心渎大伦。只要伯嬴持晚节，清风一线未亡人。
话说孙武引兵过虎牙山，转入当阳阪，瞥见漳江在北，水势滚滚，纪南阵势低下，西有赤湖，湖水通纪南及郢都城下。武看在肚里，心生一计，命军士屯于高阜之处，各备畚锸，限一夜之间，要掘开深壕一道，引漳江之水，通于赤湖，却筑起长堤，坝住江水。那水进无所泄，高山高起二三丈，又遇冬月，西风大发，立即灌入纪南城中。守将宋木，只道江涨，驱城中百姓奔郢都避水。那水势浩大，连郢都城下，一望如江湖了。孙武令人于山上砍竹造筏，吴军乘筏薄城。城中方知此水乃吴人决漳江而至，众心惶惧，各自逃生。楚王知郢都难守，急使箴尹固具舟西门，取其爱妹季芈，一同登舟。子期在城上，正欲督率军士捍水，闻楚王已行，只得同百官出城保驾，单单走出一身，不复顾其家室矣。郢都无主，不攻自破。史官有诗云：
孙武遂奉阖闾入郢都城，即便人掘开水坝，放水归江，合兵以守四郊。伍员亦自麦城来见。阖闾升楚王之殿，百官拜贺已毕，然后唐蔡二君，亦入朝致词称庆。阖闾大喜，置酒高会。是晚，阖闾宿于楚王之宫，摆布得楚王夫人以进。阖闾欲使侍寝，意犹未决。伍员曰：“国另有之，况其妻乎？”王乃过夜，淫其妾媵殆遍。摆布或言：“楚王之母伯嬴，乃世子建之妻，平王以其美而夺之，今其齿尚少，色未衰也。”阖闾心动，令人召之，伯嬴不出。阖闾怒，命摆布：“牵来见寡人。”伯嬴闭户，以剑击户而言曰：“妾闻诸侯者，一国之教也。礼，男女居分歧席，食不共器，以是示别。今君王弃其表仪，以淫乱闻于国人，未亡人宁伏剑而死，不敢承命。”阖闾大惭，乃谢曰：“寡人景仰夫人，愿识色彩，敢及乱乎？夫人休矣。”使其旧侍为之守户，诫从人不得妄入。伍员求楚昭王不得，乃使孙武伯嚭等，亦分据诸大夫之室，淫其妻妾以辱之。唐侯蔡侯同公子山往搜囊瓦之家，裘佩尚仍然在笥，肃霜马亦在厩中，二君各取其物，俱转献于吴王。其他宝货金帛，充室中，恣摆布运取，狼籍门路。囊瓦平生贪贿，何曾受用？公子山欲取囊瓦夫人，夫概至，逐山而自取之。是时君臣宣淫，男女无别，郢都城中，几于兽群而禽聚矣。髯翁有诗云：
且说伍员东行数日，谍者报：“此去麦城，止一舍之远，有大将斗巢引兵守把。”员命屯住军马；换了微服，小卒二人跟从，步出营外，相度地形。来至一村，见村人方牵驴磨麦，其人以棰击驴，驴走磨转，麦屑纷繁而下。员忽悟曰：“吾知以是破麦城矣！”当下回营，暗传号令：“每军士一名，要布袋一个，内皆盛土；又要草一束，明日五鼓交割。如无者斩！”至次日五更，又传一令：“每车要带乱石多少。如无者斩！”比及天明，分军为二队：蔡侯率一队往麦城之东；公子乾率一队往麦城之西。叮咛各将所带石土草束，筑成小城，以当堡垒。员身自规度，督率军士用力，斯须而就。东城狭长，以象驴形，名曰“驴城”；西城正圆，以象磨形，名曰“磨城”。蔡侯不解其意。员笑曰：“东驴西磨，何患‘麦’之不下耶？”斗巢在麦城闻知吴兵东西筑城，仓猝引兵来争，谁知二城已立，屹如坚垒。斗巢先至东城，城上旗号充满，铎声不断。斗巢大怒，便欲攻城。只见辕门开处，一员少年将军引兵出战。斗巢问其姓名，答曰：“吾乃蔡侯少子姬乾也。”斗巢曰：“孺子非吾敌手！伍子胥安在？”姬乾曰：“已取汝麦城去矣！”斗巢愈怒，挺着长戟，直取姬乾。姬乾奋戈相迎，两下比武，约二十余合。忽有哨马飞报：“今有吴兵攻打麦城，望将军速回！”斗巢恐巢穴有失，急鸣金收军，军伍已乱。姬乾乘势掩杀一阵，不敢穷追而返。斗巢回至麦城，正遇伍员批示军马围城。斗巢横戈拱手曰：“子胥别来无恙？足下先世之冤，皆由无极，今谗人已诛，足下无冤可报矣。宗国三世之恩，足下岂忘之乎？”员对曰：“吾先人有大功于楚，楚王不念，冤杀父兄，又欲绝吾之命，幸蒙天祐，得脱于难。怀之十九年，乃有本日，子如相谅，速速远避，勿撄吾锋，能够相全。”斗巢痛骂：“背主之贼！避汝不算豪杰。”便挺戟来战伍员，员亦持戟相迎。略战数合，伍员曰：“汝已颓废，放汝入城，明日再战。”斗巢曰：“来日决个死敌！”两下各自收军。城上瞥见自家人马，开门策应入城去了。至半夜，俄然城上建议喊来，报导：“吴兵已入城矣！”本来伍员军中多有楚国降卒，用心放斗巢入城，却教降卒数人，一样汝束，杂在楚兵队里混入，伏于僻处，半夜，于城上放下长索，吊上吴军。比及知觉，城上吴军已有百余，齐声号令，城外雄师应之，守城军士乱窜，斗巢禁约不住，只得乘轺车出走。伍员也不追逐，得了麦城，遣人至吴王处报捷。潜渊有诗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