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节 云涌（二）
吊眉削面的嬷嬷唇边漾起一丝清浅的笑意，眉宇间的疑纹却渐次深重起来。
小主免了世人的礼，渐渐踱到老嬷嬷面前，独独指着她一人问话。因未喊她起，吊眉削面的老嬷嬷只得腆着脸跪在那边回话。
越来越多的寺人、嬷嬷围了上来，我用力地推开那群粗手笨脚的老主子，扶着小主尽力地挣扎在波折丛生的裂缝中。
‘挖了它，这树本本来就枯死多时，上面查问起来，便由我一人担待去。想必移去一棵枯死之木，重植一棵活力的新树，这造福后宫之事，皇上天然是乐见其成的。‘
走过青砖铺就的长街，除却霜重湿滑，一起倒也安稳。甫一过寿月桥，便瞥见一群嬷嬷领着一群外廷的寺人浩浩大荡地正往康寿宫进发，为首的恰是那位吊眉削面的老嬷嬷，只不过昨日过来盘问的内侍司女官绡月却未在那群人里。
‘婕妤慎言，如此这般倒真教老奴难堪了。‘
‘你可知前人有云百足之虫断而不蹶，如许的皇族大师必得先从内里乱起，才至溃若决堤。平素嫔妃那边随便搜搜也就作罢，本日太后这犯上僭越、有悖祖训之事，你如何能够为之？今后指不定皇上哪日转了念。究查这坏了祖宗家法之人，你又如何能逃得脱？‘
小主便拉住蝶儿和我，远远地站在一旁看着。
‘那您的意义？‘圆脸嬷嬷谨慎推断。
‘这株树本来映托在满园子的枯萎残落的景色里并不点眼，只奇就奇在它是一株香樟树，香樟树乃常青乔木，枝叶四时常青，即便枯死，那枝桠末端诡异的灰白又作何解释？！‘
只是老奴千万没有推测，到头来恰是这‘一瓢饮‘的贪念闭幕了老奴的平生。
小主顿时面色一沉，怒意浮上眉间。
小主惨白的指节用力地硌在老嬷嬷的掌心。眼底尽是隐痛。
‘随她去吧！‘
‘哦？是么！那你们的绡统领今儿怎不在这？‘小主低头随便抚弄着金丝缠菊的护甲。
她微一凝神。倏尔和缓了面色。伸手掸了掸双膝上的浮灰，从地上不请自起。
我附在小主耳边悲忿交集地轻声提示到，‘蝶儿她……。‘
小主失神地望向蝶儿的背影，半响，睫羽轻合，呐呐吐言。
只见那株大树的树根下竟神不知鬼不觉地被人绑上了数十袋的药包，药包内的红色粉末便恰是彻查多日而遍寻不得的宫中禁药--化骨散。春季连日多雨，药粉便将那埋在土里的根茎几次淫浸，遂将毒性浸逼至树梢。
‘你可晓得这里是甚么处所么？‘
一只白鸽在这茫茫的天涯间，吃力地鞭挞着翅羽，终究被北风挟裹着跌跌撞撞地落在了黄子睿的脚前。
‘你知会声蝶儿等下陪本宫一道去，记取将昨个叮嘱小厨房备下的软糯少油的糕点给太后她白叟家捎些个去。‘
……
野马脱缰。
老嬷嬷见此，面沉如水。嘴里一面念叨着‘婉婕妤，获咎了，老奴可没抗旨不尊那胆‘，一面叮咛身后的俩嬷嬷伸手将小主架开。旋即，领着世人便大步流星地跨入了康寿宫门内。
‘昨个在碧瑶苑。统领交代婕妤乃皇上宠妃，本来搜索的就不甚完整，这是老奴并面前的这几位嬷嬷都晓得的。本日老奴既去请了旨，又有这么多外廷寺人跟着，婕妤若再执意禁止，反只教人更加猜疑问不成这康寿宫里莫非亦被婕妤动了手脚，平增无数测度罢了。‘
‘婕妤怕还不晓得吧？‘
野马脱缰。
来到这里，老奴就没有希冀活着出去了。
天哪！那是多么可怖的一类科罚？！
‘来人，婉婕妤怀疑最盛，着其押往暴室把守，任凭发落！‘吊眉削面的嬷嬷眸底爆出一抹骄横的、歹意得逞后的畅快之色。
‘来人，谨遵圣御，这里给我细心地搜。别像昨个去碧瑶苑，无端给婕妤娘娘平增了臭名。‘站在乌褐色的沉香方桌旁说这话时，那吊眉削面的老嬷嬷眸中厉芒尽现。
‘你那狗眼既识得康寿宫这三个字，还敢带人盘问至此？！大清僭越当诛的法规，你但是不明白？‘
我承诺了一声，去外头把该知会的知会了，该筹办的筹办了。万事办理妥当后，便同蝶儿姐姐一道陪着小主往康寿宫里去。
我不由遂着他们的目光抬头看去，想是这里的主子们疏于摒挡，树干上的叶子均已稀少残落，偶有几片幸存的，亦枯黑了色彩，瑟瑟颤栗在秋风中。奇特的是枯瘦伶仃的枝桠末端却不是枯枝原应有的黑黄之色，而闪现出一种近似骨灰的灰白。
她身侧一名圆脸的嬷嬷快步上前。
众目睽睽之下。那老嬷嬷突然得了小主夹枪带棒语含挖苦的一席话，羞得面上一阵红来一阵白，连带着眼皮上的那对吊眉顿时也掉了下去。
犹记得那日最后一幕：我不住地摇摆着小主，只为求她为己脱困的一个筹算，可怖的沉默，让我的心一分一秒地坠入了谷底。寺人、嬷嬷围上来的混乱之时，我目睹着蝶儿姐姐挑选了背主弃义的乘乱逃脱。
旋即从袖中取出一样东西。甫见此物，小主连同统统的宫人全都恭敬地跪了一地。
外廷寺人们得了令，围着香樟树，抄起铁锹三下五除二地便把那树给连根挖倒。树倒之时，世人骇怪一片。
‘回娘娘的话，康寿宫。‘
黄子睿淡定地抽出鸽子脚圈上的字条，上面只要清秀的四个字。
‘主子给婕妤娘娘存候。‘
那明晃晃的圣旨上写得分清楚明，为了彰显大清法规的公道、严明，太后所居的康寿宫在此次盘问中不得与其他宫苑有异，有或违者，必罚不贷。
‘奴婢一早便推测搜索太后的寝宫。必会引来某些自不量力之人的横加禁止，以是除却手上的这块搜宫令牌，特去请了皇上加旨一道。不想，本日公然在娘娘这派上了用处。‘
‘可有不当？‘
吊眉削面的老嬷嬷浑不觉得意，双目含笑，抽手避开小主的牵涉。
窗外的秋色明丽如卷，透过雕花长窗的镂空将澄金的敞亮恰好打在万寿无疆象牙白的画屏上，无端成绩了一室的寒光。
老嬷嬷从地上扶起小主，贴在她耳边说。
那日之事，却非因老奴临时起意设了筏子侵犯婉婕妤，实乃她们在背后指导我的‘高见‘，若非如此，纵使借老奴上百个肥胆，老奴万般亦不敢处置。
黄子睿淡定地抽出鸽子脚圈上的字条，上面只要清秀的四个字。
小主听闻，神采凄惶，脚下绵软有力，由着身子一寸寸地瘫软下去。
**嬷嬷狱壁留刻：
闻言，昂首瞥见我们一行过来，吊眉削面的嬷嬷领着世人跪了一地。
方才他们出去讲，明日酉时……凌迟。
一只白鸽在这茫茫的天涯间，吃力地鞭挞着翅羽，终究被北风挟裹着跌跌撞撞地落在了黄子睿的脚前。
众主子们听闻此语，都乖乖地围站在了树下。
‘主子们奉旨前来盘问康寿宫。‘
老嬷嬷说这话时，我低头回眸，正瞥见蝶儿吃力地拉着小主的衣袖。
那帮愚笨笨拙的主子在康寿宫里里外外有恃无恐地翻滚了足足有三炷香的工夫，才意兴阑珊一无所获地撤退出来，吊眉削面的嬷嬷正待整队回内侍司复命，迈向殿外的步子倒是一滞，整小我复又稳稳铛铛地回转过来，目光悠悠地停在我们身后的那棵香樟树上。
我心想这寿康宫的主子避讳着皇上的嫌恶，平日里对他们的老主子便没有半分保护之意，现在目睹着内侍司带人盘问到这里，指不定如何地做鸟散状呢！
小主倒是本性子倔的，那里是沉稳的蝶儿能拉得住的？！却见她蓦地上前，干脆横着身子拦在了康寿宫的宫门前。
果不其然，老嬷嬷且跟康寿宫的涵香只低语交代了几句，涵香便见机地闪到了门后。目睹一群主子便要蹬鼻子上脸地闯出来叨扰太后的清修，小仆人未动，声已至。
她们提点奴家，内侍司纵有甚么把柄落在婉婕妤手上，那也是绡月在朝期间出的忽略，不若借盘问康寿宫之机将绡月的旧账一并翻出来。一来将婉婕妤置于不复之地，二来皇上清查起来，顶不过革了绡月统领之职。刚好为奴家追求上位争得了一席之地，不是有鄙谚叫‘鹬蚌相争渔翁得利‘么？！再则说来，绡月承诺我月俸以外的那点充足，和内侍司女官的官位带来的权势相较，不过只是浩海中的一瓢饮。
‘你们合该睁大眼睛打细内心瞧这株树。‘
‘前面何人？乱哄哄地在此冒昧？‘
小主实不忍见垂暮之年的太后遭此灾害，便领我和蝶儿在中庭的一株高大的香樟树下站着。蝶儿遂经方才之事，气得面色涨红，干脆沉闷地一言不发。
‘回娘娘的话，绡统领今儿身子抱恙，以是特令奴婢往康寿宫走一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