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四章 深意锐志上新策
宇文宅中，宇文黄中摇着头，暗道少年人毕竟眼妙手低。
“说到士论，达夫，你说……如果国度成心北事，士论会如何？”
再看手里的书，回想儿子和成都家中人所述的此子所为，以及泸州事中的功业，叹本身还是以年事论人了，有那等经历，能作出这些事，写出这本书的人，又何必别人提点？
这个梁忻是入内内侍省御药院最低一级的内侍黄门，但这只是他的品阶，本差是在皇城司。听他报说银台司的动静，自是专门在银台司蹲点。
宇文黄中责怪道：“贤侄既是十六好友，怎的如此见外，唤我五丈便好。”
待郑居中回神，见赵佶这作派，从速开口，他也明白，等赵佶提笔，就再没会商政务的心机，而他另有好几件事情要说，刚才提及王冲，也只是个引子。
对宇文柏的父亲不必用甚么心机，王冲朗声道：“小子上书所言有三事，一是西南榷场，以铜代马，一是细定西南夷羁糜之策，一是厚交大理，固鼎西南。《西南夷志》一书，便是为此三事而述。”
他眼里闪着自傲的光芒：“恰是国策之变！”
这小黄门办事很细心，一边说一边递上札子，再弥补道：“上书人是泸南缘边安抚司机宜誊写笔墨王冲。”
郑居中后背顿时炸起一层汗毛，北方女直人反叛，辽国正焦头烂额，他身为宰相，又掌枢密院多年，这些意向天然体味，暮年从辽国投过来的赵良嗣有甚么建策也是一清二楚。官家俄然说到北事，天然是起了趁火打劫的动机，这如何能够！？压住本身跳脚大喊不成的打动，郑居中还是高唱稳妥老调，赵佶倒没活力，他也知军国事短长甚大，不能想当然行事，考虑着道：“此事朝堂也该有所议定，起码找人去北面看个究竟。”
管家本已绝望，当事主曹却笑眯眯地向他恭喜，还奖饰他家相公会用人，会造阵容，从主曹那抄来了札子和那本书的节略，他忐忑不安地回了府。
可官家却不听，还说赵楷书画卓绝，才学出众，即便是太子，也该谦虚受教，都这么说了，臣僚们还能说甚么？
宇文黄中点头道：“如果你弹劾王将明，或是无关紧急的小事，倒有此能够，可你如此鼓噪，上书又是论国事，就算小吏故意，主官也不能假装不知。我记得没错的话，这段时候值院的给事中是慕容叔遇（慕容彦逢），此人尚称清正，对了……”
话没说完，赵佶终究恼了，拂袖道：“莫非又有士论！？年前封三郎为太傅，也是士论纷繁，不还是平了么？哪来那么多鸦雀呱噪！？”
“王冲？”赵佶也很讶异，刚才正说到此人，接过札子，粗粗一翻，点头道：“字尚可入目。”
“可惜了，若不是其父与邓家有杀子之仇，倒是一个半子的佳选，二十一娘本年也十三岁了，待此子在太学挣得出身，合法嫁时。”
郑居中从速辩白论是怕乱了民气，赵佶却毫不在乎，还改了语气道：“朕不是已立了太子，还能有甚么乱的！？”
谁让嘉王也是个书画精绝，才华横溢的人物，与官家如出一辙，深得官家宠嬖呢？
称呼之变下的本色，是由旧时的摆布相分政改成独相揽政，但称呼毕竟是包裹这副骨肉的皮，如此不伦不类，总惹人非议。而赞画这层皮的谋主之一，就是刘昺。
使唤了下人，王黼翻着札子和节略，就在厅堂里来回踱步，此时他眼中放射着精光，当真如金铁普通烁目。
“是一份札子和一本书，札子叫《乞定西南事疏》，书叫《西南夷志》，札子奴婢已经唤人抄来，书的字太多，奴婢就看了个大抵……”
郑居中一怔：“王冲！？”
当着郑居中的面，他也不讳言，不但刘昺的上书是他的主张，他另有更多的主张。
这是郑居中要谈的第一件闲事，刘昺是蔡京的亲信，精通乐律，颇善以古礼之名，巴结这位官家的“崇古”之心。不但礼乐由其所定，诸多花腔，比方官名、殿名等新制，也有刘昺居间运营。
王冲恭谨隧道：“此乃国事，小子怎能以私相托？”
没等郑居中开口，赵佶又道：“我还筹办改天下僧报酬德士，尼姑为女德，衣冠皆从道家，佛祖改称大觉金仙，诸菩萨改称神仙或大士……”
本朝元丰前，宰相的官名为“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元丰五年改成尚书左仆射兼门下侍郎、尚书右仆射兼中书侍郎，这都是因循唐制。可到了政和年间，却改成古时的太宰兼门下侍郎、少宰兼中书侍郎，再加个生造的公相，以三公领三费事。
郑居中不敢再说话，心中却哀叹怎能稳定？仲春时封三皇子嘉王赵楷为太傅，已动摇天下民气。太傅是甚么？是太子之师，太子的兄弟去当太子的徒弟，此举是何企图？
郑居中顾不上对官家任用寺人监督银台司动静此事进谏，吃紧地问。万言书向来都意味着大事件，他身为宰相，天然更体贴这事。
汴梁城南某处简朴宅院里，一个宽额朗目，风采翩翩的中年人翻着一本书，猎奇地嘀咕道：“《西南夷志》……贤侄你既故意边事，为何不直接向王将明投书？”
只可惜，此子锋芒太过，仿佛身上缠了上天的谩骂，身边老是没功德。其父更是个任侠般的人物，与邓家结下了血仇。被杀的邓孝安是邓洵仁之子，邓洵武侄子，而他的兄长宇文粹中又是邓洵武的半子。固然他也鄙夷邓孝安为人，感觉此人是罪有应得，但他却毫不成能将此子招为半子。那意味着与兄长分裂，固然他也不齿兄长借邓家凭借蔡太师之行。
这里不是范宅，中年人也不是王冲的大舅。王冲没在右金吾街仗司找到管库房的大舅范寥范信中，那边的人说是客岁就出外任官了，详细去了哪不清楚，让王冲非常遗憾。
管家就在一边缩着脖子，他尊王黼之令去了银台司，本是要截王冲的上书，没料上书已到了给事中慕容彦逢的手里。传闻那王冲还在银台司扯嗓子喊出本身要上书，惹得银台司大半人都晓得了。再加上他是真正的上书，除了札子，另有一本厚厚的书，怕不下十万字，开本朝先例，再没一丝能截下来的能够。
儿子很推许此子，这一年多来在信中所揭示的见地和心性，也证了然这一点，儿子才干和心气本就不凡，能被此子佩服，足以证明此子之能。而其孝行，另有在县学案牍上表示出来的君子正气，更令宇文黄中看重，这的确是个才德兼具的人物。
宇文黄中核阅王冲的神采，大义凛然之下仿佛另有一层甚么，暗道此子莫非是有高人指导，以为王黼此人不成倚仗？
不成能招为半子，却不料味着他会拒王冲于门外。他对儿子与王冲的密切干系没有定见，是以当王冲以子侄身份送信上门时，他不但热忱欢迎，还细细问起了王冲来汴梁后的行至。
大舅没找到，王冲就办第二件私事：送信，替宇文柏送信。面前这其中年官人恰是宇文柏的父亲，姓宇文名黄中，此时任起居舍人、国史院编修。【1】
赵佶瘪嘴，他也清楚这不是张口就能办到的事，既然宰相这么说，起码现在是没有可行性的。
收住飘飞的思路，宇文黄中问。
“十万言书，守正你是又开本朝先例啊，这书……重点是说甚么？”
刘昺这份上书，是紧随之前的一份诏令。诏令要天下州县巡访异能之士，哪怕是有污晦之行，但只要会道法，为人所不能的异士，都应保举。这位官家访道心切，一面行察举制，一面行科举制，要生生造出一个道家天下。
郑居中当然不敢直接反对，就只能祭出拖字诀，但愿消磨官家的奇思妙想。
“官家，有人在银台司上书，厚厚一大本，不下十万字！”
想到另一件事，赵佶随口问道。
新设士级有元士、高士、大夫、上士、良士、居士、逸士、隐士、志士，元士正五品，高士从五品，大士正六品，上士从六品，方士正七品，处士从七品，居士正八品，逸士从八品，隐士正九品，志士从九品。初入道学的叫道徒，入贡与儒生共称贡士，可入辟雍，三岁大比，试定官品。
郑居中长拜领谕，却没有辞职，沉默了好一阵，赵佶讶异地催问另有何事，郑居中下定了决计，吸气凝神，谨慎隧道：“听闻陛下要遣嘉王提举皇城司……”
宇文黄中捻须深思，好久以后才皱着眉头，反复道：“固鼎西南！？”
再不辞职，就要衰圣眷了，郑居中正筹办安慰赵佶两句就走，一个小黄门仓促奔出去，郑居中认得，这是梁师成的干儿子梁忻。
郑居中的说辞还是委宛：“道学初立，根底未稳，再于道学中置道官，定会诱来寡学之人混蒙圣恩，到时道官中人良莠不齐，徒招士论非议。”
王冲再问：“小子虽在银台司鼓噪，还是怕小吏好事，扣下札子和书，舍人感觉……此事有能够吗？”
宇文黄中很遗憾地想着。此子边幅说不上俊美，却也清秀端方，兼之身材够高，另有少大哥成的沉稳气度，是那种很轻易让女子生出依靠感的好男儿。
王冲笑道：“五丈说得对……”
封太傅也就罢了，可现在官家又要授赵楷实差，这已破了皇子不得任实差的体例，并且差使还是提举皇城司，这事干系更大。皇城司是甚么职所？拱卫皇城，侦刺臣民，为天子耳目，不受殿前司节制。嘉王时候宿卫官家身边，对太子而言，意味着甚么？说得诛心一点，这就是废太子之始！
城西王左丞宅，俊美甚过宇文黄中的王黼拍着大腿，扯着嗓子地叫着：“去追回王德！不，直接请王履道再来府上！”
“固鼎西南……这小子是献礼啊，好厚的一份大礼！”
他假想过相公的很多种反应，却绝没想到，相公竟然惊得一跳三丈高，这副模样可从未见过。
赵佶还在发着牢骚：“天下事唯士论最轻！脱口便来，管得劳什子事？换这些只擅口舌之辈当国，看他们能整成甚么模样！元佑时是甚么景象，忘得真快！要事事顺服士论，就不须做事了！”
郑居中哀叹之余，心中更回荡着一股深深的有力感，为何此时就没了富文忠（富弼）、韩忠献（韩琦）、文忠烈（文彦博）、司马文正（司马光）这等人物呢？只消有得一人，官家便不能如此尽情行事，置皇祚于险地。
“守正啊，固鼎西南……这是国策之变，非随口道来的小事。”
郑居中苦笑，官家的心机就放在称呼上，公然是只重其表，不穷究其理。刘昺这一建策，大要上看是蔡京所主，实在就是官家本身的意义。自官家践祚以来，崇道之行步步登高。广建宫观，大封神仙，设道官，办道学，一年一个新花腔。
听郑居中说到这事，赵佶来了兴趣：“有何不当？我倒感觉名阶设得很雅……”
“陛下，北事未显，还是先观风色为好，何况西事正到紧急之时，国度有力北顾。”
先前已设有道官，刘昺上书建议，将道官职阶推及道学，仿效儒家经义之设，定《黄帝内经》和《品德经》为大经，《庄子》和《列子》为小经。天下道人，皆入道学，兼通儒家大经《周易》和小经《孟子》，再在学人中设置士级，列入官品。
“是谁？上的甚么书！？”
郑居中略一走神，赵佶的心机就从政务上转开，号召内侍黄经臣放开又一张蜀笺，本身磨起墨来。对沉沦于书画的赵佶来讲，磨墨是需求的出神典礼，黄经臣深知这风俗，没有一丝凑上来代庖的意义。
“陛下，翰林学士刘昺上书言增置道官，此事似有不当……”
郑居中有些急了，从速插嘴道：“陛下！崇释者三分天下，多是愚夫愚妇，乱将起来，难以清算！还是稳妥行事为好。”
他闷闷隧道：“那增置道官之事，有何不当？”
赵佶眨着眼睛想了好一阵，泄气地点点头，这事看来只能晚几年再说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