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五章 理念相争以行齐
世人顿时又喜又愁，喜的是本来本身要作这么大一篇文章，愁的是这道策题只是月考题目，现在要搞调研，那如何赶得及？
这三位山长较着低估了海棠社成员的学术程度，觉得这些少年为主的学心机念还未成型。却不想他们在这一道策论上的争辩，已经触及了当今学术和朝政的根本分歧，这分歧在三人之间怕是更加严峻。
范小石也道：“唐时皋牢制，以都督府治皋牢州，再以都护府统都督府，是以兵威相加！本朝所沿皋牢，徒具仪名耳！鲜于七，你说我宋人在夷人面前不憋屈，那是不相来往之故，如何是立威之故！？”
所谓“皋牢”，是一套管治蛮夷之地的体系，皋牢州是政治层面的行动。即立土州县，授土官，不征赋税，只由土官贡纳（多是意味意义的特产）。土官世袭，由中心承认，由此实现对化外蛮夷的统治。
范小石、唐玮等人是果断的新党派，当然不是说他们附和现在的新党，而是承认之前王安石一脉的看法。但愿国度强大，主张对外倔强。
“你们都没搞明白这道策题要谈甚么？不是让你们谈一国之策，谈百年之计，而是谈当今时务！眼下蜀中有甚么大事？一是晏州蛮乱，一是羌蕃闹成都……”
“我会让山长将此题推至下月，一月还不敷……嗯，如许罢，你们完整能够多人作一论嘛。”
精于史学的谢孚点头弥补道：“参唐制，析分种落，大者为州，小者为县，又小者为峒，凡五十余所。”
这百多年来，宋朝在皋牢州上并没有大的行动，更没有作过通盘打算，多是因循保守，以保持原状为目标。皋牢州与朝廷的干系大多冷酷，乃至朝廷和官方将其与化外野地混为一谈，以某某州蛮来称呼这些蛮夷。便如眼下的泸州之乱，朝廷公文都直接以“晏州蛮”称呼。
本来两人是来拉他入伙，王冲哪无能呢，他还忙着呢。
真让这些争辩都喷出来，丢到王彦中等人面前，王冲感觉，怕不是王彦中三人来同一大师的思惟，而是他们三人也要吵起来。
王冲干脆曲解起三位山长的出题企图，你们想查根底？别查了，查到最后，你们本身也要露了根底，还是谈点实际题目的好。
王冲将世人的学问一通猛踩，可不管是范小石还是宇文柏，都面露愧色，无人辩驳。
“我来的路上，听到欢愉林一群喝得半醉的男人正在吵架，他们在吵甚么？要如何灭夏！该浅攻还是深攻，速攻还是缓攻，五路还是八路，好笑吧？晓得我听着你们吵是甚么感受吗？也是普通好笑！不，更是哀思！那帮男人不过是尽酒兴罢了，你们呢？你们是士子，是学问人，当真地吵，却如他们闲谈普通，另有甚么比这更哀思的？”
陈子文学问陋劣，话却很锋利：“契丹和党项都不算夷，那不是掩耳盗铃么？这皋牢也没见有窜改，说来又有何用？”
“既是时务，要谈就得谈到实处，你们的策文里，最好有根有据。便如知行，无知便行是愚，将知作行是妄，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作足了质料，再来立论，这一策才有真东西。当年王韶上《平戎策》，是客游陕西多年，尽访边事才写出来的，现在你们写《平夷策》，不能亲去边地，却不即是甚么都不能作……”
要说皋牢，就得从唐时提及，唐时设皋牢州多达八百五十六个，环绕中土，幅员何止万里。而到宋时，皋牢州只存于四川、荆湖和广南，也便是大宋要地西南和南面，集合于成都府路、梓州路、夔州路和荆湖路、广南西路。
宇文柏与范小石惊诧对视，再同时翻白眼，这个王守正，说他胸无弘愿吧，他却一心要建书院，带世人进学求索。说他志向高远吧，他却满脑筋买卖经，一脸见钱眼开之色，说他甚么好呢……RS
宇文柏提到了范家的范百常，范小石神采顿时一变，再没话说了。
鲜于萌一番先容后，再作此总结，大师都沉默。这话仿佛有些多余，如果把“夷”的范围限定为目前皋牢州所及的这些地区，这些蛮夷不管如何闹腾，都只是疥癣小患，当然就以打为先，自不会吃甚么憋屈。
如果三位山长都吵起来，非要对峙本身的理念才是治学之路，这书院就别想开了。
目睹争辩将起，王冲摆手道：“有大利必有大害，论策向来都不是找万全之策，而是趋利避害，还是先听七郎道来。”
听到王冲这话，世人恍然，本来是如许啊！唐玮更是目露光彩，这更合贰情意，如此他就能有的放矢了。
“都别吵了！”
“其二，便是皋牢之地，乃至化外之地，这百多年来也不是一成稳定的，算起来，共有三次大动。第一是仁宗朝时，安定侬智高之变后，以皋牢制析分其族……”
三位山长出这一道策论题目，还真是出对了，王冲对这一帮海棠社成员的看法根底已有了直观掌控。
王冲暗自感慨道，真是一个小朝堂啊……
王冲随口就将这道题目变成了项目组运作，世人本还讶异，可再一想，同论之人聚起来，不但质料能够共享，成文也能够合作合作，便当太多，也就欣然接管，自去凑组不提。
宇文柏也冲动了：“谁不想永绝祸害？谁不想剿平四夷？可军国之事岂能一厢甘心？大处说，五路攻夏，结局如何？小处说，就论羌蕃，熙宁八年，范百常在茂州筑城，只是防匪乱，就被酋首煽动羌蕃围攻，范百常将求援信装入瓶中飘江而下，才把动静传出去。边事之难，怎能纸上谈兵，徒逞意气！？”
既然要谈实际，就谈出点东西，让三位山长面前一亮，便能转移他们的重视力。本着这个动机，王冲拿王韶为例，要求世人先作调查。
听了好一阵，就觉话题虽是一个“平夷策”，内里的文章却太大。
鲜于萌道：“我话还没说完呢，我叔公亲口说过，本朝皋牢有两变。其一是，唐时所遗皋牢州虽多名存实亡，可在横山、河湟、青唐，又是知名有实。由‘以夷制夷’、‘联蕃制夏’而来的蕃官、蕃兵，便是皋牢制的延长。”
鲜于萌朝谢孚呲呲牙，这才摆出一副平话人模样，开端提及了皋牢州的百年之变。
“早前我就说过，学问未成时，妄论天下，便是空谈！此时你们在争甚么？争的是该如何治国！这是你们能谈的？”
王冲也拦不住，只幸亏一边听着。
起首，“夷”的范围该如何规定，就是篇牵涉到华夷之辩的绝大文章。其次，该如何“平”，就不是纯真的兵器还是教养之争，而是更详细的行动。唐时皋牢制便是前朝遗产，本朝用得对不对，好不好，又该如何进一步生长，态度分歧，对这些题目的观点也分歧。
与唐朝继隋朝的根本分歧，宋朝的根柢天赋不敷，皋牢州就是担当唐朝遗留下来的东西，几近不成体系。很多皋牢州都只在图籍上空有其名，早已名存实亡，成了化外野地。还能保持皋牢制的皋牢州，也就是成都府路的黎州、雅州、茂州、威州。梓州路的戎州、泸州。夔州路的黔州、施州和渝州。广南西路的宜州、邕州，以及荆湖路北江和南江流域一带。
“皋牢之地但有事情，朝廷向来都是一个字：打！打完了再抚……”
“山长但愿能从你们的策文里看到有代价的建议，晏州蛮乱，安定不是题目，安定以后要如何办？茂州威州羌蕃，要如何详细措置，既能安宁成都，又能安宁两州？这些题目才是策文该谈的。”
“守正与我们一组，指导我们吧……”
“你们自作，我另有更大的题目等着，正要去调查呢。”
说到这，唐玮又冲动了：“这三变都是熙丰之政！其一和其三临时非论，就说其二，章敦拓荆湖，立沅、诚二州，可到元佑时，废州为军，前功尽弃！元符末官家为安抚旧党，又尽废荆湖、广南西路的新设堡寨，荆湖和广南西路诸蛮由此叛服不常！”
这番踩是有渊源的，夏季时安济坊和漏泽园所见，已让世人感到颇深。以后的案牍以及顾丰之死，更让世人痛感本身历世陋劣。王冲拿的就是他们的痛脚，如何还敢辩驳。
王彦中是程颐弟子，骨子里却带着浓浓的苏门气味。宋钧虽是蜀党根底，却又方向新党理念。而谢潜也是程颐弟子，又很尊奉司马光一脉的朔学，由他儿子谢孚通史这一点就能看得清楚。
谢孚等人则是果断的旧党派，固然也不满司马光退土求安的软弱，以及尽废新法的党争意气，但大旨倒是旧党所对峙的以安为本，以和为贵，以为不管是大窜改，还是大动兵器，都是祸国之源。
西夏势弱，还送了个称臣的名义台阶，与辽国则干脆是兄弟之邦。汉唐时除了本身，四周皆是蛮夷，而本朝的环境却迥然分歧。
宇文柏、鲜于萌等人则是骑墙派，不空谈事理，只看实际。范小石等人主张倔强，他们就要提这么做的难处。谢孚等人主张安宁，他们又要攻讦这是悲观回避。但要他们提出甚么详细对策，他们也说不出个以是然。
“威州茂州本已开边，为何羌蕃敢在成都反叛？不就是接连两任大府改之前开边之策，一力抚蕃，废新设堡寨？失威于羌蕃，羌蕃怎不异心再生？”
“马云羁、牛云縻，言制四夷如牛马之受皋牢也。唐域万里，多由皋牢而得。也因皋牢开疆，才有武人揽政，外重内轻之患，兴也亡也，皆系于此。”
王冲有了策画，拍桌大喊，世人终究温馨了。
两人同声问甚么题目，王冲一边走一边挥手道：“我的买卖作得如何样了，这莫非不是更大的题目？”
范小石有限度地支撑陈子文的观点：“党项该要算夷……”
题目又拐回华夷之辩了，不幸的是，北面的辽国，西北的西夏，都是具文之国。有国法典章，有君臣礼节，很难当作蛮夷看，并且……都不是一个打字能处理的。跟辽国打得脑浆子都喷出来了，燕云之地还是争不回，只能谈和。西夏先是速打，不可改成缓打，再改速打，反几次复，打了几十年，还是没见成果。
皋牢州就是小号的臣属国，只是土官所领地区太小，丁口太少，不成一国罢了。而皋牢制除了皋牢州，另有以开榷场等经济手腕，以财贿确保皋牢州虔诚，又限定其生长，使其无威胁中心之力。
呼……可算压下了一难，办书院还真不是件轻松事，读书人真难服侍。
“就不知守正有何论？”
王冲发着不知所谓的感慨，负手出门，宇文柏和范小石一左一右拦住了他。
“晏州蛮为何乱起？大师都说是贾宗谅挑衅而至，却没想过，十来年前晏州蛮本就作过大乱，朝廷虽派兵安定，却未能辟地置郡县，永绝祸害，为何？不就是旧党之论所阻？”
鲜于萌再道：“其二是嘉佑年间，章敦拓荆湖，荆湖南北两江皋牢州由此变郡县，归入朝廷版图，同时另有开梅山等事。其三是崇宁大观以来，成都、梓州和夔州开边。也便是说，皋牢有变，一是将化外蛮夷纳于皋牢之下，一是将原皋牢之地置为郡县。”
范小石不说，唐玮倒是红了脖子，其别人也嗡嗡不竭，争辩又起。
谢潜之子谢孚一句话大纲挈领，显出不浅的史学成就，却透露了旧党态度，别说范小石和唐玮，宇文柏如许的骑墙党都面露不然之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