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已经
戈日听仪华开口，垂首抿嘴道：“多谢蜜斯收留我们兄弟。”说着深吸了口气，昂头道：“你的恩典我们会酬谢的。”
小九也不说话，又转头望了一眼，才蹙眉道：“我方才瞧见那巷口有小我，仿佛挺熟谙的。”
那人见仪华要走，忙拦道：“公子留步，代价好筹议，依公子所见，要多少银子？”
仪华提袍跨步进了院子，小九和程英也随在身后。
程英叉腰挑眉，狠狠道：“我家蜜斯不计前嫌，给你们医病，又美意收留，不但没有半点谢意，现在倒提及我们的不是了。”
仪华耸肩点了头：“这话说的倒是不假。”说着便踱步进了正堂。
因近六月，又是晌午，戈日穿了青色的窄口马裤，赤着上身，见是仪华一行女眷，顿觉无措，忙欲回屋。程英羞的别过脸去，啐道：“彼苍白日，没人教的东西，如许就出来见人，全没半点端方。”仪华听程英这话说的实在不入耳，刚要责怪，不想戈日却停了步子，哼了一声，回身道：“彼苍白日，一群女人家，冒莽撞失闯进男人的院子，到底是谁没人教，没端方。”
待戈日再出去时，已经穿戴一齐，眉宇间又规复了常日里的聪敏精干来。
可瞧了半晌，也瞧不出着鞘上的纹饰是甚么，便问哪卖到的人：“你这刀不是中原的？”
那卖刀人却一把拉住缰绳,道：“小公子请留步，我看公子气度不凡，想必是旺族后辈，鄙人的宝贝你若见了定是爱不释手。”
程英亦猎奇的朝那巷口望了望，问道：“你瞅甚么呢？”
薛宏接了银票，只在手中衡量一番，也未翻开细看，一躬身，只说了句：“小公子，薛某告别了。”便回身拜别，一转眼的工夫已是寻他不见。
戈日神采微微一红，咬了咬牙抬头道：“我们要谢也是谢徐家蜜斯，没得谢你这个仗势欺人的。”
卖刀人苦了一张脸，连连点头：“不成，五百两已是贱卖了。”
仪华一笑：“报不酬谢都是后话，现下就让我站在院子里说话吗？”
仪华思爹爹所嘱，万要谨信行事,便点头道：“我不过出来买些家常之物,不看也罢。”说完提马要走。
小九想了想，又是点头：“只见了侧影，我也想不起来，许是我看花了眼呢。”
程英被他气的亦是涨红了脸，拉着仪华袖口忿忿的说：“蜜斯，你听听，我常日里来送银子，送吃食，倒落得个仗势欺人的名头，我就说他们是忘恩负义的货品。”
小九这才回神，紧走几步跟了上来。
薛宏轻叹道：“不瞒小公子，鄙人的宝贝乃是一把鞘刀，因朝廷号令禁售兵器，以是我也只好把宝贝包裹起来。“
程英笑推小九，道：“这集市上人来人往的，人多了去了，见着个把熟人也不奇特，你也忒谨慎了些。”说罢,主仆三人一起闲话，往新宅去了。
薛宏微叹了口气，说：“不瞒小公子，我这刀确是家传之物，只因家中偶遇变故，才拿出来卖的。”
仪华转了转眸子：“三百五十两，我便只要这些了。”
仪华听了，将刀向外一推：“虽是好刀，我却用不上，五百两不是个小数量，你还是另寻别人吧。”说着便要起家。
戈日乌黑的脸上更显出红来，略显局促的说：“这是你们徐家的宅子，我们兄弟不过是帮着把守着，要进屋也不消向我们说的。”
门上并没人看顾，因是戈日兄弟在此借住，仪华便叫程英上去叩门，未几时院子里传来脚步声，排闼而出恰是弟弟戈桑。见是来人是仪华，先是一愣，随即竟回身往院子里跑去，叫道：“阿和，阿和，徐家蜜斯来了。”
说罢便美滋滋上了马，欲往戈日兄弟所住新宅去。待马走了几步，才见小九站着未动，直向不远处巷口张望，程英提声叫她：“九儿，快走了。”
戈桑站在哥哥身后，探头瞧着，见仪华主仆三人本日皆着男装，颇觉猎奇，低低笑了起来。仪华见他与允恭年纪相仿，也有几分亲热，便叫小九将带来的开蒙经文拿来，交给戈桑。戈桑拿了书，高低翻看了半晌，扬脸瞧了瞧仪华，问：“这是甚么书？”
仪华蹙眉看了一眼程英，程英便识相不再言语。仪华四下打量，见天井里的海棠花已是开得过了头，亦有很多的打了果子，院子里拾掇的虽非一尘不染，倒也井井有条，便说：“这院子你们看顾的挺好。”
仪华也不肯探听别人家事，只说要看看他的刀。薛宏便带着仪华主仆三人进了一旁的茶馆，将包裹取出，交予仪华。仪华将包裹翻开，便见内里横放着一柄尺来长的鞘刀，铜胎的刀鞘上镶着双股掐花，弯曲折曲，直充满了端的刀鞘，蜿蜒又流利，一道挨着一道，一条接着一条，做工极邃密，茶馆窗棂间投来的光，映在着盘曲连绵的铜丝上，仿佛将这刀蒙上了金，刀的一头缀着的勃勒上嵌着珊瑚大珠，将那一线金色的光又会聚成藐小的光点，闲逛着，仿佛是一种不晓得名字的鸟的眼睛，有了灵性。
已近隆冬，晌午日头颇足，照在院门上，使得这漆了老褐的双扇大门也泛出薄薄的一层金色，让人感觉并不沉闷，倒有了一丝明快。门前洒扫的非常整齐，并不似以来往时的狼藉狼籍。
程英挑眉问：“是谁？”
仪华也瞧出古怪，歪头考虑半晌，忙叫程英将包裹展开，见马头弯刀完无缺好躺在内里，确未被偷换，才放下心来，说：“许是人家真有急事，不然也不必变卖传家的宝刀，管他呢，归正刀在咱手里，随他去吧。”
仪华听是鞘刀，颇感兴趣，问道：“既是家传之物，兄台为何要变卖？”
跟着喊声，戈日从房后转了出来。戈桑指着仪华对戈日叫道：“徐家蜜斯来了。”
卖到人一笑：“小公子好眼力，这是马头弯刀，鞑靼的物件，我祖上不知如何得的，传下来。”
仪华一笑，随即点头欲走，闪念一想，若真是好东西，买来也好送与爹爹，无妨一看。干脆驻了马，道：“究竟是甚么东西，需你如许包裹着？”
仪华勒马，侧头看了眼来人,游移半晌,方问：“你是甚么人？”来人一笑,道：“鄙人薛宏，我见小公子在这市上溜了半天也没买，想必是没有看上眼的东西，可巧我这里有件宝贝,不知小公子肯不肯赏光看上一看。”仪华低头看了看他怀中包裹，道：“你说的宝贝就是你怀中的东西？”薛宏笑道：“恰是。”
仪华亦是真敬爱好，方才不过决计还价，又想送与爹爹，此物再合适不过，便叫小九付了银票与那卖刀的薛宏。
卖刀人道：“既是小公子相中了鄙人的刀，我又急用银子……”沉吟半晌，一抬头，说：“五百两。”
仪华便一下喜好上了这刀。
仪华点了头，按绷簧将刀出鞘，顷刻刀光出泻，映的她眯了眼睛。她曾听爹爹讲过，好刀的刀刃上都有连缀层叠的印记，这是刀在几次锻打时留下的陈迹，这鞘刀的刃上，便是如远山普通层叠的陈迹。仪华谨慎将刀收鞘，才抬头问了句：“不知这刀要多少银子？”
仪华笑道：“你若肯卖，我随身带了银票，现在就给你，你若不肯卖就算了。”说罢回身出了茶馆。没走两步，只听身后有人叫道：“小公子慢些走，咱再筹议筹议。”仪华停了步子，回身见是卖刀的薛宏追了出来，薛宏有些急了，只道：“公子，我这确是宝贝，若公子至心喜好，就四百两银子，少一分我也不能卖了。”
程英接了包裹，撇嘴说：“此人真怪，连银票也不检察就走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