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还击（上）
明厅都晓得她们中间的弯弯绕，喝茶的喝茶，绞手绢的绞手绢，没人不见机开腔打搅。除了……
“叨教母亲唤女儿来所为何事？”穆青衣抬眸，静若死水的眸子里看不出一丝感情颠簸。
“阖府皆知女儿克日身子欠佳，祖母亦免除女儿晨昏定省。母亲摆出如此阵仗请女儿前来，但是有严峻事件奉告女儿？”她声音冷僻，像是雪山裂缝里缓缓流淌的雪水，清、净、却寒入骨髓。
海棠手忙脚乱给她擦拭，反倒弄的更疼。她侧了侧身子，躲过海棠：“无妨。”说完静了静，道，“还要给母亲存候呢。”
她低着头，将嘴边讽刺的弧度藏起来。若说先前还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而决定让步的话，现在她们却让她明白，她底子退无可退。
竹帘子被翻开，一个三十来岁的嬷嬷皮笑肉不笑的引穆青衣进门。她未曾重视她额头的伤，更未曾瞥见她通红的脖颈，好似再平常不过的存候。而穆青衣不但早退还让等夫人“急了”，更过分的是在外头呆站听墙角。
先给继母唱了万福金安，又问候侍立在继母身边的程姨娘。程姨娘和高调的继母不一样，她一身深深浅浅的秋香色，配起来倒也没错处，却始终不及继母素净抢眼。在如此高调的继母身边，不如此如何保存？
“大姐你为甚么不给我存候？”
“唉哟，大蜜斯您如何在外头呆站？还不快出去，夫人可等急了！”
“大蜜斯，夫人等了您可足有大半个时候！您倒是谅解夫人一大夙起来奉侍王爷、老夫人的辛苦！待会儿夫人可还要听嬷嬷们汇报内院事物，明思定夺，劳苦的很呐！您倒是诚恳认个错，陪个不是，夫人大人大量，定不会与你计算……”
“那大姐为甚么要给你存候？你三姐见着你给你存候了吗？”穆青衣神采仍旧暖和，声音也是前所未有和缓。
其别人眼睛固然瞧着别处，心神耳朵却都聚在此地。穆青衣眉头一挑，古井无波的眸子对上小童水汪汪的双眼，顿了顿，垂眸不语。
她瞥了一眼就将目光挪回明厅，冷僻的视野一下子被中心那人擭住。
明厅中心的上位坐着她三十多岁的继母。她斜斜歪在烟灰紫团花靠背上，大红色百蝶穿斑纹的各处金褙子，外罩橘黄镶边浅黄对襟纱衣，下边配着淡灰紫色荷花暗纹长裙。发髻上只簪着的是缠丝点翠金步摇，戴着赤金垂珠耳坠，手腕半露着翠玉环。
四岁的穆青庾被他哥哥、世子穆青祺抱在怀里，乌溜溜的眸子子瞪着穆青衣，脆生生的嗓音里有十二分的不满。
“存候么？”
穆青衣默了默，正要出声，就被李嬷嬷打断。待听得她这番话，内心头倒是亮堂堂的。这是立威来着，是要狠狠敲打她，让她认清自个儿有几斤几两，今后行动做事也好收敛些，别碍了夫人的眼。故而方有那只从竹帘飞出来的茶盅和滚烫的茶水，才有穆青庾的诘问，才有现在这一幕。
内院按的辈分。
“大姐啊，莫非你不是我大姐？”穆青庾撇了撇嘴，仿佛在指责穆青衣没有当真听他说话。
四岁的穆青庾固然能流利的说话，但并不能很好的表达他想说的意义，可穆青衣听懂了。三姐慕青娴是嫡姐，不消问安打号召，反倒他这个弟弟要主动给姐姐存候；二姐穆青灵是庶姐，固然是姐姐但倒是庶出，是以身为弟弟的他不需求向她问安，而因为是姐姐，穆青灵也无需向他问安，只需主动打号召便可；但是她穆青衣却需求向他存候。
按说，作为嫡姐，她礼应主动同他们打号召。可一想到那只飞出来的茶盅，她便意难平。
继母高坐上首，距门口一丈有三，茶盅定不是她扔的，但门两侧站着的都是楠苑的丫环，若说继母未曾授意，打死她都不信。
再抬起时眼中已有暖和的笑意：“你方才叫我甚么？”
“母亲，我和大姐还没说完呢！”穆青庾不满母亲横插一脚，鼓着腮帮子气鼓鼓打断她，又接着答复穆青衣的题目，“当然不是了，二姐是庶姐，要打号召的，可大姐你应当唔……”
这就是她的继母。一身的绫罗绸缎，一身的珠光宝气。
“这个……”穆青庾语塞，“可二姐见着我都要与我打号召的！”
问候了两位长辈，穆青衣便鹄立不动。内院看的是长幼尊卑。在场的撤除继母和程姨娘，另有她的庶妹、二蜜斯穆青灵，嫡妹、三蜜斯慕青娴，慕青娴孪生弟弟、世子穆青祺，年仅四岁的幼弟穆青庾。但她穆青衣是长女，嫡长女，并不消同他们存候。
“母亲，儿子本日另有课业，这就先行告别，请母亲包涵。”世子穆青祺捂住弟弟穆青庾的嘴，神采自如的告别，趁便抱走了弟弟。
李嬷嬷，继母的陪嫁丫环，厥后配给外院管事，在内院做管事嬷嬷。
“好了！”继母听不下去，将和田玉佩仍在桌上，打断他们的对话，“迟了便要有来迟的自发，不筹算解释下为何姗姗来迟？”
穆青衣瞥了一眼就垂下目光，给屋中人问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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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青庾当然不会晓得这些，更不会莫名要穆青衣给他存候，不过有人教唆罢了。是有人要警告穆青衣，她在定国公府的职位，比庶女还要卑贱。
继女拿乔不给继母存候，不将继母放在眼中，这话拿哪儿说她都不占理。可她们仿佛用心健忘了某些前提。
既然无路可退，那便进吧。既然费事要本身找上门，那便一并清算了。她但是很怕费事的，若能毕其功于一役，多好。
仿佛谁先出声谁就认输普通，继母从始至终没有瞧一眼穆青衣，只低头把玩一枚羊脂玉的玉佩。穆青衣也不恼，就那么站着，神态自如。
“女人！”海棠惊呼，瞥见穆青衣红肿的脖颈，刹时红了眼眶。
“不筹算解释？”继母又一次问道。
握了握拳头，穆青衣抬眸瞥了她一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