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卌八章 旧仇终得报
“万姨娘要陛下做甚么都不首要，”张均枼欣然言道:“当下最要紧的，还是陛下的身子。”
张均枼倒是巧笑，“今儿是昭妃娘娘大喜的日子，臣妾天然要送份礼过来。”
张均枼闻言面不改色，拿起礼盒中所谓的破布撑开，嫣然笑道:“这可不是甚么破布，这是娘娘十一年前便想要的鹞子。”
这日朱见深俄然醒来，神采乌青，额前尽是汗珠，王皇后仓猝走去为他拭去，轻唤一声“陛下醒了?”
“是。”
巧颜见了那鹞子当即收起笑意，凝着鹞子面露惊色，一时说不出话来。
张均枼自小便有体寒之症，手脚冰冷，巧颜被她这一碰惊得面色惨白，忙不迭跑出门去，急呼道:“来了！来人！”
成化二十三年春，皇贵妃万氏贞儿殁，寿五十九，谥恭肃端慎荣靖皇贵妃，葬天寿山。
到了安喜宫外，远远的只见王皇后站在殿门口，眉头紧蹙，一众都人皆伏地不起。
排闼却见世人皆跪在殿外，神采阴霾，“娘娘，陛下，驾崩了……”
“早闻太子俭仆有度，未曾想，你们清宁宫，竟磕碜到如此境地了，”巧颜语罢回过身来又是一番耻笑。
就是张均枼，也备了份厚礼亲身送去她宫里了。
巧颜讶然上前，朱见深凝着她，“朕，升你做妃如何？”
“哦?”巧颜轻笑，“太子妃还真是故意了。”
可恰好有她万贵妃，年长天子十七岁，却能蒙得圣宠，十年如一日，委实令人恋慕。
朱见深神情恍忽，望着王皇后说道:“朕梦见贞儿了，她……她要朕下去陪她，她要朕下去陪她。”
万贵妃虽心肠暴虐，却毕竟是个不幸之人。
巧颜蓦地转过甚，恶狠狠的盯着张均枼，作势欲要扑上去，身后的都人忙将她拉住，只闻她胡言乱语:“你……你不是人，你是鬼，是你返来把陛下带走的！是你！来人，把她抓起来，把她抓起来！”
待殿门合上，巧颜旋即开口，“你到底是谁！”
“她还要朕……要朕……”朱见深目光俄然移至朱佑樘身上，张均枼在旁瞧见，心下蓦地一阵疼痛，她自已猜到他要说甚么，若不是易储之事，便不会如此避讳。
成化二十三年，玄月初九日，成化帝朱见深崩，年四十一。庙号宪宗，谥号继天凝道诚明仁敬崇文肃武宏德圣孝纯天子，葬裕陵右边聚宝山，称茂陵。
背过身去，轻抚桌案上摆着的玉器，蔑笑道:“旁人送的都是珍珠玛瑙，瓷器翡翠，太子妃却送一块破布来，果然是非同普通哪。”
第二日祭天事毕，朱见深远在西郊听闻万贵妃殁了，不等前来送口信的寺人说完，便仓猝回了宫去，倒是周太后，知万氏死了，竟是欣喜得满面笑容。
巧颜步步后退，“你是人是鬼！”
她应欣喜，起码，这世上曾有一名天子，对她从一而终，即便她大哥色衰，他也从未嫌弃。
“娘娘感觉呢？”张均枼亦步步紧逼，将手伸去轻触她脸颊。
巧颜瞪目而视，“你是来找我报仇的?”
因此朱佑樘摄事文华殿，张均枼与一众妃嫔皆前去乾清宫侍疾。
朱见深未曾听她言语，还是抚着万贵妃的脸痛哭流涕，像个小孩子似的抬头大哭，“贞儿长去，朕亦命不久矣……”
张均枼安闲不迫，“陛下驾崩，昭妃想是一时难以接管，失心疯了。”
巧颜一贯不喜张均枼，见她过来，天然得挖苦一番，单手支颐，侧卧在软榻上，乜着她道:“太子妃本日如何得空过来拜见本宫啊?”
“你……你是……”
巧颜侧目望了眼榻前服侍着的都人，那都人这便上前去扶她下地，巧颜走来打量了眼南絮怀中捧着的礼盒，又侧目表示都人翻开，大略的瞧了眼，不由嘲笑了声。
巧颜吓得颠仆在地上，目光板滞，自语道:“不……不成能，不成能……”
这才见着万贵妃遗容，毫无赤色的躺在床榻上，彼时朱见深的双腿竟软下了，屈膝趴在万贵妃床前，双手抚着她冰冷的脸颊，满面的泪痕偶然擦拭，只道:“贞儿，你如何睡下了，朕返来了，你睁眼看看朕哪，啊?贞儿……”
成化二十三年，玄月壬寅日，皇太子朱祐樘即位为帝，于次年仲春改国号“弘治”，尊皇太后周氏为太皇太后，居清宁宫；尊皇后王氏为皇太后，居仁寿宫。
“娘娘记起了?”张均枼嘲笑，“当年在中隐山，你说你是县令令媛，命我将这鹞子给你，我不给，你便上前打我，姐姐为护着我，被你狠心推下山崖，你怕我保密，让你及时赶到的奶妈将我扔下山喂狼，若不是我命大得以存活，恐怕本日你还清闲法外！”
“进宫之日我便同你说过，我有一个死去的姐姐，叫张审言，娘娘还记得吗?”
朱见深果然是爱万贵妃的，万贵妃归天不过半年，他的身子骨便愈渐不豫，到了八月尾，竟卧病不起了。
“陛下，”跪于床榻前的刘娘子见他如此，亦悲哀如是，“是奴婢奉侍不周，娘娘凌晨还好好的，安知饭后吵架了出错的都人，一口气没提得上来，便去了，奴婢该死，求陛降落罪。”
“对，对，”朱见深闻言又收回目光，“朕的身子最要紧。”
再看朱佑樘，不喜不悲，还是泰然自如。
一时候巧颜宫中门庭若市，个个都往这儿送贺礼，都人之间只传言，这新晋的昭妃娘娘，将是第二个万贵妃。
张均枼唇角微扬，道:“你们都下去吧，本宫有话要同昭妃娘娘说。”
朱见深虽神态不清，却还记得万贵妃的话，因而又侧首望着朱佑樘，很久以后又对着巧颜招手，轻语道:“你，你过来，朕有话同你说。”
“陛下，您返来了，”王皇后见朱见深返来，忙不迭迎畴昔，朱见深却仿若未见，超出她兀自进了里屋。
王皇后听及万贵妃便是不悦，却仍故作笑意，“不会的，陛下这不是好起来了?”
南絮见张均枼站在巧颜身后，便站起家来走去，轻唤道:“娘娘。”
并昭告天下，以孝治国，为先帝守孝三年，故三年内不鸣钟鼓、不受朝贺，宫中高低，均着素服。
自古帝王之妾无不勾心斗角，尔虞我诈，而宫闱深深，美人三千，粉黛成群，纵有倾城之貌，也未能有人盛宠不衰。
“娘娘真是朱紫多忘事啊，”张均枼轻放下鹞子，“你见了这鹞子，还不知我是谁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