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金蝉
摆了茶盏落坐,芝姐儿抱着奶娃娃,跟着夏颜去了里间,缩起手脚坐在炕上,一时候两个丫头相顾无言,只好逗弄起毛伢子,两只耳朵却听着外间的说话声。
何家的谢乡酒请了两个女先儿平话,都是些金榜落款的美意头,夏颜在后厨端汤倒水就没歇过,刘大娘仓促吃过了饭就来换她,她也不上桌了,在灶台边舀了一碗汤泡饭吃。
金蝉顺手抓了一把花生米揣进兜里,又握了一把在手心,丢进嘴里嚼了:“你就是何孝廉家捡来的丫头?”
夏颜摸不透她这话里的意义,只好扯扯嘴角一笑。
夏颜见她只夹些冷菜素食,便把刚出锅的四喜丸子丢了一颗进她碗里:“你既有了弟弟,今后本身可有甚么筹算。”
何漾从鼻孔里哼出了一声短气儿:“我有甚好急的,倒是那闺女该急,真进了我家门,还不被你这个小姑子揉搓。”
“您人来了就行,还客气甚么,”夏颜笑盈盈的,又一指门口的桌案,何漾的两个同案在记礼册,“贺礼先录个册,美意里稀有。”
来着是客,夏颜热忱地把她迎到了后院桌上,替她倒了一碗热茶。
金蝉听了这话瘪瘪嘴,小声嘀咕道:“女孩子家家做甚买卖,虽是小户没那很多讲究,可到底抛头露面碍了何孝廉名声。”
但在何大林的谛视下,她说不出来刺耳的话,只好硬着头皮接了,心想今后再找个机遇还归去,定要把这干系斩得干清干净。
刘大娘晓得她在挖苦,也跟着打趣了一回,见背面何氏吃得醺醺的,啧了一声:“你婶子吃醉了酒,这会儿正胡说呢,有几个要相看大郎的人家,都叫她给搅合了,如许下去对大郎名声反倒不美。”
“这回好了,祖宗保佑,我们何家也算是灿烂门楣,”何板材一瘸一拐地走着,把芝姐儿手里的篮子拎了过来,“这里有些香片,另有他娘做的两双鞋,给大郎添喜。”
何氏一听这话立时坐不住了,丢下碗筷颠颠走了,那金蝉先还被世人打趣着小露娇羞,眼下也一抖精力跟了畴昔。不一会儿,原在配房里带娃的芝姐儿出来了,一声不响把何氏姑侄俩的碗筷清算了起来,又把面前的残渣用抹布裹了,也不落坐,冷静去厨房打了一碗饭,就着撤下来的剩菜吃。
走到近前,何氏把那女孩往前一带:“颜丫头,这是我娘家侄女儿,叫金蝉,今儿带来逛逛亲戚,你好生接待着呐。”
“哎呀可巧了,我娘家有个侄女儿,本年十六了,生得花骨朵儿似的,千娇万宠养到这般大,就是想说合个好人家,可不是跟我们大郎天造地设的一对儿!”
肩头被人拍了一记,夏颜一转头,就见着梅廉立在身后,手上捏着个小锦盒,晃了两下递到她跟前。
院里金蝉磨磨蹭蹭等着,见夏颜来了,亲亲热热挽起了她的胳膊:“颜mm,下旬你可有空?我们约了去登高罢。”
夏颜瞪眼丢了一枚瓜子壳畴昔,芝姐儿见状低下了头笑了,喏喏说了一句:“表姐配不上哥哥,长得丑。”
“又不是你喂奶,跟你有甚干系,”夏颜恨铁不成钢,一不留意戳散了一个丸子,“算了算了,是我瞎操心,你就当我明天没说过罢。”
芝姐儿闻言一愣,不解地望向夏颜,眼神也有一瞬失神:“甚么筹算?不就是拉扯弟弟么?”
夏颜端来小碟子,抓了一把瓜子给芝姐儿,本身剥了一块糖含在嘴里砸吧。
芝姐儿把嘴里的饭菜用力咽下,咬了唇垂下眼:“颜姐姐,感谢你,你常日里固然冷些,可也是至心替我着想过的,我都免得。旁的东西拿不出来,这里有个小络子是我亲打的,早就想着送给你了,可一向没那机遇,你别嫌弃,下回拿五彩绦线再给你打个快意坠。”
说完拿袖子遮了嘴,挑了挑眉毛,笑呵呵走开了,旁人见了还当她们在谈笑,只要金蝉定在原地,一双眼睛瞪得溜圆。
不远处何氏也走来了,带着个面熟的女人,歪着头细细叮嘱着甚么。那女人生得方头大耳的,眼神止不住四周扫视。
“有那闲工夫还是想想本身的出息罢,别整日里断念眼儿,到头来反落不得好。”到底没再说拂她面子的话,扫了眼她手里的络子,一伸手拽了过来。
夏颜眉头一跳,佯装没闻声这话,大声笑着同远处的客人打了个号召,才又理睬她:“您先坐着喝点茶,不消一刻钟就开席了。”说罢把空了一半的碟子拿回厨房,又装满了才端归去。
“这值当甚么,不过是举手之劳,”夏颜谦让了一回,到底拧不过,只得收了,小小一盒子,恰好拢在袖袋里,“今儿下了席,你迟些走,我有端庄事要与你筹议。”
夏颜连打了几个哈欠,何板材一家才告别,临出门前,何氏上高低下打量了一番夏颜,直把她盯得发憷,才一咧嘴笑道:“不但大郎出息,颜丫头也不得了啊,传闻那小铺子狠赢利?啧啧,这丫头才多大,就撑起玉明街的门面了,我们家芝姐儿可不被比下去了!”
闻声何氏的嗓门越说越高,夏颜皱了皱眉,眼下却不能闹翻脸,只得陪着笑容迎了上去:“婶子,配房里有一匹顶好的妆花缎子,你可要裁几尺家去给芝姐儿添衣?去晚了怕不就没了,才另有几个亲戚说要分了的。”
“你们来恰好,等忙过了这阵子,我们一家人抽个空回趟乡,去祖坟上祭祭罢。”何大林剥了一把花生,放到了何板材伉俪前头,“来年大郎要进京赶考,过了年怕是抽不开空归去了。”
何氏也眯起眼对她点了点头,更是可贵摸出了一个红封子:“你铺子开张那会儿婶子还没出月子,这贺礼就晚了几天,丫头可别恼啊。”这就是睁眼说瞎话了,连铺子开张的时候都没弄清楚,还想来攀情面。不过夏颜也不去计算这个,眼下她底子不想接何氏的贺礼,在她看来,本身和何家二房的情面能断就断,省的今后又牵涉不清。
何板材听了连连称是,又把天上文曲星的典故说了一通,何氏坐在一边拥戴着,现在何漾出息了,她凑趣还来不及,那里还敢多嘴多舌,小眸子子四周一扫,见这个家里更加像样了,便起了攀结的心机:“大哥,都说先立室再立业,大郎年究竟在不小了,可不能一拖再拖了,不然今后放了官,内里都没个妥当人打理,可不让人瞧了笑话。”
刘大娘系了围裙刷起碗来,锅里的老鸭汤扑腾了,她舀起尝了咸淡:“阿谁金蝉说定了你家嫂子了?”
梅廉却浅笑点头,把手掌靠在嘴边悄悄说道:“妹子,这是特地送与你的,多谢上回互助,实在替我扳回了一城,现下族人们再也不敢小瞧我了。”
夏颜不动声色避开了她,一顿脚假装悔怨道:“我倒是想去,可我那铺籽实在离不得人。”
何大林只当他躲羞了,没放在心上,回过甚还同何氏说着嫁娶的事情,两人连八字都对比了起来。夏颜闻声了打趣道:“目睹着八字都有一撇了,还不急?”
梅廉仓促应了一声,就被号召到正厅落坐了。
夏颜一口汤饭差点呛到了嗓子里,捂着嘴咳嗽起来,好一会儿才歇了:“呵呵,说没说定我不知,她本身倒像是认定了。”
“我娘说等伢伢断了奶就送我去做工。”芝姐儿想了一回,很有些不肯定地说。
翌日巳时,何家门口的红串鞭炮燃了起来,左邻右里都站在门口张望,小儿们捂着耳朵撒欢,何漾站在门口,抱拳作揖恭迎前来庆祝的乡亲们。
夏颜一听这话就觉气闷,面上也显出暴躁来:“你爹娘手脚齐备不过三十来岁,何为要你拉扯,你本身就没有过筹算?”
这一顿直闹到未时才消停,早晨另有一轮,有些男人已经喝得东倒西歪,由着自家婆娘扶回家去,梅廉并几个相公也歇到了配房里,何漾更是不省人事,直接被抬到了床上,夏颜点上了安眠香就退了出来。
何大林一听这事立马来了精力,儿子婚事一向是贰心头的重担,这下升了功名,更是焦急起来,悄悄瞪了自家小子一眼,接过了话头:“她婶娘可有合适的人选?”
冷盘已经摆上了桌,青花瓷小碟子盛着,一坛子好酒搁在桌中心,有那嘴馋的,凑着鼻头去嗅味儿。灶上的大锅菜翻炒如飞,大徒弟扎着短打,胸前背后汗湿了一片,手臂上的青筋暴起,抓了辣子又撒盐,不必尝味就出锅了。屉笼里白面馒头蒸得又大又鼓,夏颜拿铜盆装了十来个,摸摸耳垂就端上了桌。
“哦?那丫头家里是做甚么谋生的?姊妹几个?”何大林倒真上了心,何氏娘家也有些家底,虽是乡里人家,可到底也是购置了地步房舍的,自家媳妇不求闺阁令媛,只要本分孝敬就好。
这下屋内三人俱都笑了起来,小奶娃也跟着咿咿呀呀叫。
夏颜听了这话不气反笑,真把本身当嫂子了?当下却也没拉下脸,反倒愈发和颜悦色,悄悄靠近了她耳边道:“大郎的名声究竟如何我不知,倒是姐姐,瞧着倒像是吃不上天鹅肉的命相。”
这话却没引发何漾的兴趣,只说本身还要写帖子请同案吃酒,寻了个由头躲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