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一八章 约法三章

梁钧道：“我方才都瞥见了。那怪物要吃你的时候你那么轻松就躲了开！我当时送仙女姐姐他们过河，见那怪物吃了好几匹马，吓死我了！”

韩枫忙拦住那女子，浅笑道：“有其父方有其子，他若不如此说，如何还是黑子大哥的孩子。”随即又对梁钧道：“你且说说，要与我约甚么法，定甚么章？”

他说的倒像是韩枫求着教他普通，韩枫暗忖他梁家工夫无外乎溜门撬锁、顺手牵羊，想不到在黑子眼中倒崇高如此，不觉“哈哈”一笑，道：“说的是啊，那便由了你啦，第二条是甚么？”

那树旁草木甚多，这两人往里边一缩，的确难以瞧见。韩枫觉得二人是找本身来为黑子报仇的，不由得将手中的紫金刀往地上一扔，暗忖本身再不好躲开，便由着这两人打几下出出气便是，总之本身绝对不能脱手伤妇孺之辈。

看他慎重其事地“交代后事”，韩枫不由刮目相看，心想瞧不出这孩子戋戋五岁年纪，竟然能说出这么一番话来，当真叫人不敢小觑。

是以，他对梁钧各式谦让，除了惭愧以外，毕竟还是存着对小孩子的心疼之心。这时被他缠上，固执地想要以为师父，韩枫本来已经想要回绝，可看他被黑子遗孀拉走，又看他脸上绝望至极却强忍着不落泪，心中一软，便道：“那……那也不必。”

“你……你这混帐孩子！是要死了么！”黑子遗孀本来听韩枫暴露收梁钧为徒的口风喜不自胜，现在却气得神采都变了。她高低垂起了手，就要往黑子脸上打去。但是瞧着他那酷似相公的口鼻，又见他那桀骜神情与亡夫在时别无二般，心中酸苦，口中骂得越来越狠，这手却不管如何也打不下去。

但是黑子遗孀带着梁钧走上两步，忽地推了梁钧一下子，又对韩枫哈腰拱手，道：“那天是孩子不懂事，还请公子不要见怪。”转头见梁钧黑着脸，忙斥道，“你这孩子，还不从速给我上来！”

对着孤儿寡母，他想说安抚的话，也不知从何提及。

韩枫微惊：“我教你？”

梁钧忙道：“你可别曲解。我不是推委任务！只是我本身的仇，便该我本身去报，你工夫再好那也不是我的，以是你不准帮着我。别的，我爹说过我学东西快，我又是为了报仇才跟你学工夫，决然不会偷懒，如果这般学下来，十年以后我还被人家杀了，只能是你技艺不精害了我，天然要帮手照顾我家人！”

他的这句话是对着黑子遗孀所言。那女子身子一震，问道：“公子说甚么？”

他本觉得本身承诺了，梁钧必然会欣喜过望，孰料那孩子脸上忧色一闪即过，竟夸下了大口：“你真的承诺教我工夫？那我要与你约法三章，先把话都给说明白了！”

黑子遗孀又道：“我看您并不像是好人，只求您奉告我是谁杀了我家相公，等我家孩子长大了，也好让他报仇。”

韩枫又是好气又是好笑，蓦地间明白了明溪所谓的“欣喜”是甚么。蒙鳙突如其来的进犯是一方面，这孩子才更是“欣喜”中的“欣喜”。

梁钧天然是被她强拖来的，这孩子一步一拖地走上前，满脸不甘心，正眼都不肯看韩枫，草草地拱了拱手，便算作为那晚的话道了歉。韩枫更觉难堪，连连摆手道：“大嫂，本来……本来就是我不对。我……黑子大哥他……唉……”

他偶尔听着白童的声音在本身脑海里回荡，闲暇之时，会忍不住遐想到本身的孩子会是甚么声音，乃至会想到本身和明溪是否有孩子，如有，那孩子是男是女，是否会喊本身‘爹’。

韩枫悄悄吸了一口气。他并不能说出本相来，但是若教他骗这母子二人说黑子是病死在雪龙山上，他又实在昧不下这个知己。他思虑再三，才道：“我……我现在不能奉告你们。对方实在过分短长，我这时奉告你们，反而是害了你们。孩子，等你工夫学好……”

单论工夫，韩枫天然不惧天下任何人，可他并不能是以就说芒侯并不如本身短长。但梁钧竟非常聪明，见他游移，忙叫了起来：“那你教我！”

韩枫道：“我是说，‘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十年以后，我……我……我天然包管钧儿的工夫充足报仇。黑子大哥帮我甚多，若不是为了我，只怕他也不会死，这是我应当做的。”他暗忖十年以后，本身早已应当将大权从芒侯手中夺走，如若不然，那么到时本身多数也已被芒侯杀死。如果是前者，自当由着梁钧去为黑子报仇，而芒侯工夫本不算极其出众，这孩子现在五岁，十年苦练，必将能够比芒侯短长；如果是后者，本身若死了，梁钧是否能够为黑子报仇，恐怕都逃不过一个死字，但毕竟比这时要晚了几年。

梁钧挺直了身子，大声道：“我娘说的不错，等我长大以后，我必然要为我爹报仇。”

梁钧被母亲训了一早晨，仿佛想明白过来韩枫并非杀他父亲的人，他本就不是个记仇的孩子，这时被对方工夫震慑，脸上还板着，心中早生靠近之意，情到急处，一把拉住了韩枫的衣角，叫道：“我若学会你这般本领，就能给我爹报仇了！”语罢，他又看向本身的母亲，道：“娘，我今后有了本领，你们就不消再吃野菜了。我……我会想爹爹一样给你们拿来肉吃！”

梁钧道：“我爹跟我说，一日为师，毕生为父。他还说我们梁家人，若能把我们梁家的工夫学全了，那便已经是极好的了。现在我迫不得已学旁人的工夫已是对他不起，若再认你为师，岂不是不孝不顺，要五雷轰顶的！”

这件事他知，婉柔也知，但二人常日并不提及，毕竟他年纪尚轻，而很明显将来也不会只要婉柔一人。但是年纪再轻，他本年也已到了二十五岁，在这个春秋，很少有男人未曾婚配生子，饶是他并不大在乎这个，但见着锋关芒城的年青官员能享嫡亲之乐，乃至连柳泉也有女儿时，心中总还是有些愁闷。

但是他话未说完，已被梁钧截口打断：“等我工夫学好，谁晓得你到时又在甚么处所！你说那小我很短长，他比你还短长么？”

韩枫心中模糊有些不快，但是心机一转，又不由得暗骂道：“韩枫啊韩枫，算来算去，毕竟是你害死了人家父亲，现在去又要这孩子喊你‘师父’，莫非就不怕折寿么。”心中虽是这么想了，到底他还是有些迷惑，便问了一声：“为甚么？”

黑子遗孀想的却远没有梁钧想的这么称心快意。她固然也被儿子的话说得心头一热，却赶紧拽梁钧到身边，又取出一定比梁钧的小手洁净多少的手帕往韩枫衣角上擦去，道：“公子……你……你别见怪。这孩子向来如此，你别怪他。只奉告我们是谁杀了我家相公便是，我们一家人大不了豁出性命不要，与仇敌拼个同归于尽。”说到悲伤处，她的眼泪扑簌簌地落了下来。

那黑子遗孀双手紧紧攥在胸前，仿佛有些严峻。她咬了咬牙，又问道：“公子，我见你的模样……我家相公的事情，您是全都晓得的，对不对？”

她说的话是象城的土语，韩枫本来听不太懂，但见她神情，听她语气，倒也能猜个大抵。中午天气极好，他能够看得清这女子的样貌。她皮肤乌黑，两颊微红，仿佛是陈年冻伤，嘴上和脸上都是皲裂的白皮，已经看不出年纪有多大了。

而后，梁钧终究讲到了第三条，他伸手指着那清江，道：“第三条，便是你将那怪物杀了，表白你够资格教我工夫！”

韩枫向出声处看去，见梁钧和那女子躲在一棵大树以后，这时都转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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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孩子见他承诺，两眼顿时一亮，接下来发言的声音更大了些：“今后报仇的时候，我自报我的，如果我工夫不敷被仇敌杀了，你要帮手照顾我家人！”

这才真恰是天下第一奇事。韩枫无法笑笑，道：“这话说得倒像是我在求你教工夫了。”

梁钧道：“起首，我不拜你为师父。”

韩枫被他这一番正理说得哭笑不得，只得点头承诺。梁钧这才肩头一沉，又看向自家母亲，道：“娘，今后报仇的事情就都落在我一小我身上，两个弟弟可千万别掺杂出去，你也别跟他们说爹是被人杀了的！我们一家人，总要有人好好活下去才行。”

但是韩枫却被梁钧这番话说得心头微动。他本身并没有孩子，虽与婉柔作伉俪已有两年，但婉柔并没有有身之象。此前他一向是觉得婉柔年事尚轻，二人又总在颠沛流浪而至，但是到了锋关芒城以后，从宫中太医有些晦涩的话语当中，他也垂垂猜出了端倪。婉柔青楼出身，自小便被灌以了绝育药物，这是青楼女子的常例，并不为怪。

那最后一句话说得情真意切，情义拳拳，倒仿佛他这会儿已经学成了艺，变做个顶天登时的小男人汉，担当起养一家人的重责。

她既要突破沙锅问到底，韩枫只得点了点头，道：“或多或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