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6章 倒高风波(五)
内阁未置一词,直接转呈司礼监,司礼监本日执笔者恰是冯保,他拿过疏文看了一眼,心头大喜,立即带上疏文,亲身赶往天子处。
“原任经历沈炼论劾严嵩,谪发保安,杨顺、路楷乃阿嵩意诬炼,勾虏虚情,竟杀之,大家切齿悔恨。比陛下即位,大奋乾断,论顺、楷死,天下无不称快。拱乃受楷令媛之贿,强辩脱楷死,善类皆忿怒不平,此其不忠九也。”
天子走到御案之前,写下两个条幅,每幅只要两个字。
“想来应是如此。”张居正微微闭起眼睛,稍稍顿了一顿,道:“冯保此人虽无甚大本事,但是眼下能于朝政有所匡益的却也只要他了……你本日且劳一费心,写个折子吧。”
屏风后立即转出一人,朝张居正施了一礼:“恩相有何叮咛?”
次日一早,户科给事中曹大埜,上疏《论大学士高拱大不忠十事言》,举朝震惊。
冯保低垂着头,目光盯着本身的脚尖,小声道:“回万岁爷爷,是户科给事中曹大埜。”、
那人眨了眨眼,问道:“但是因为陛下龙体愈发不堪重荷?”
“刚才的话你都闻声了。”张居正慢条斯理隧道:“冯保等不及了……”
那民气头冲动,忙道:“恩相放心,大埜立即就写。不过,此事事关严峻,还请阁老亲身把关,以免误事。”
过了半晌,隆庆才又问道:“念吧,朕倒要看看,高先生是如何大不忠的。”
张居正悄悄捏了捏拳头,忍住火气,森然道:“玄老那边既然差了些火候,那就再烧得旺些便是……你去回禀冯公,就说张某请他放心,明日便会有奏疏持续弹劾,断不会容他高新郑装聋作哑。”
“阁老,涂梦桂、程文等高氏弟子连续三日夜访高大学士府,但每出府来,面色懊丧,似有不甘,未知为何。鄙主冯公知悉,乃遣小人前来相询,不知阁老有何应对,可需鄙主共同?”
冯保一怔,不知天子为何提到这一茬,下认识答道:“这个……许是有的吧。”
冯保念完,不敢多置一词,冷静垂手肃立一边。
隆庆咬了咬牙,曾省吾?他是张居正的弟子啊。
徐爵暴露对劲地笑容,深深地躬身一礼:“多谢阁老,如此小人就先辞职了。”
他这“大不忠”三字说得格外重些,也不知是何意。
天子那边一时也没有声响,过了一会儿,才听天子开口问道:“朕记得,前次高先生曾提到,朕赐他的宸翰(无风注:天子赐给高拱的御笔墨宝,都是各种赞美的条幅),他因居处逼仄,一向都没能好好安设,常常引觉得憾?”
待他二人走远,张居正端坐不动,却说了一声:“出来吧。”
张居正欣然点头:“善。”
写好以后,他一边命冯保吹干墨迹,一边放下御笔,淡淡隧道:“赐大学士高拱尊藏宸翰楼堂,楼曰宝谟,堂曰鉴忠,内府赐银千两建之,以酬其功,以赏其忠。钦此。”
冯保闻之,面色大变。
冯保道:“回万岁爷爷,曹大埜是巴县(今重庆)人,隆庆二年的进士。”
问这话的,是冯保的外府管事徐爵,他所问的工具,是张居正。
张居正面上看似安静,实在心中早已模糊有些不安,闻得此言,也没有立即答复,而是细心机忖了一会儿才缓缓开口,道:“请你转告贵主冯公,就说居正多谢他的体贴了。”
徐爵连称“阁老客气”,但客气完以后,仍然诘问:“如此,阁老可有应对?”
游七立即上前,笑着伸手虚引:“徐兄,请。”
“今科道官多拱腹心,凡陛下微有取用,即交章上奏,至拱罪过,皆隐晦不言,故表里皆知有拱,而不知有陛下,此其结党为恶,其不忠六也。”
曹大埜?隆庆模糊记得这个名字,但记不清他的经历了,当下深吸一口气,问道:“他是那里人,哪一年的进士?”
“原任操江巡抚吴时来,在先帝朝抗疏论嵩,所谓忠臣也,拱以私恨借一小事黜之。原任大学士徐楷,受先帝顾命,古所谓元老也,拱以私恨乃多方害之,必欲置之死地。至于寺人陈洪之间,往出自陛下专断,天下皆仰其明,拱思昔致仕时,私与洪密,常讽令言官,欲为抨击,是党洪而谓其不当去也。俺答归顺,惟陛下神威而至,拱乃扬言于人曰‘此非国度之威,乃我之力也。’此其归功于己,不知上有陛下。设使外夷闻之,岂不轻视哉!其不忠十也。”
“慢走。”张居正面色安静地叮咛道:“游七,代我送徐管事出府。”
天子点了点头,淡淡隧道:“备纸,研墨。”
张居正心中悄悄愠怒,面上仍不动声色,不紧不慢隧道:“你所言之景象,我早有预感,不必多虑。我料涂梦桂、程文等人这几日去玄老府上,必是请命反击,然皇上龙体不佳,抱恙已久,玄老不肯多肇事端,是以回绝了他们。”
“东宫出阁讲读,乃绝代之盛典,国度之重务,拱当每日进侍摆布,乃止欲三八日叩首而出,是不以事陛下者,事东宫矣,何其无人臣之礼,敢行自负哉!其不忠二也。”
隆庆正在乾清宫养病,当时正躺在御榻上闭目养神,听闻有人弹劾高拱“大不忠”,又惊又怒,展开眼坐起来,盯着冯保问道:“何人弹劾高先生大不忠?”
“阁老既已有所筹办,想必鄙仆人也就放心了。”徐爵略微陪着笑,但说出的话却毫无半点松口:“只是小人来时,鄙仆人再三交代,须得问明阁老去处……”
“请如先帝处严嵩故事,特赐免除,别选公忠之臣,以掌吏部,以协理阁事,则陛下虽静餋宫中,而天下有泰山之安矣。”
“昔日严嵩止其子世蕃贪财纳贿,今拱乃亲开贿赂之门,如副使董文采馈以六百金,即升为河南参政,吏部侍郎张四维馈以八百金,即取为东宫侍班官。其他暮夜令媛之馈,难以尽数,故拱家新郑屡被盗劫,不下数十万金,赃迹大露,人所共知,此其因权纳贿。更有拱侄高务实,以十岁伴读,运营商贾,岁入百万,戋戋顽童,何故得此巨利?实拱暗里为之交通犯警耳,此不忠八也。”
“拱蒙陛下任用,令掌吏部事件,谨慎辅弼,营私守正以报。乃专肆日甚,放纵无忌,臣不暇悉举,谨以其不忠之大者略陈之。前者陛下圣体违和,大小臣工寝食不宁,独拱谈笑自如,且过姻家刑部侍郎曹金喝酒作乐,视陛下之痛苦罔闻知,其不忠一也。”
“昔日严嵩止是总理阁事,何尝兼吏部之权,今拱久掌吏部,不肯辞退,故用舍予夺,皆在其把握中,升黜去留,唯其所欲。在外抚按之举剌不计,在朝之清议不恤,故其权之重过于嵩,而其援引匪人、架空善类,甚于嵩,此其擅权效恣,不忠七也。”
“科道官乃陛下耳目,大臣之以是不敢为奸者,赖其此也。拱乃欲蔽塞言路,任之所为,故每选授科道,即先于部堂戒谕,不准擅言大臣不对,此上蔽陛下耳目,以恣其奸恶之计,其不忠五也。”
“不敢,有劳。”徐爵回道,二人因而连袂而出。
“自拱复用,即以复仇为事,昔日直言拱罪如岑用宾等二三十人,统统降黜,举朝恶报酬之一空,其不忠三也。”
冯保心中一格登,但也并不是很镇静,沉住气答道:“是四川巡抚曾省吾的弟子。”
冯保现在却不敢多想,也没空多想,立即翻开奏疏念了起来:
“自拱掌吏部以来,其所不次超擢者,皆其亲戚卿里弟子故旧,如副使曹金,其后代亲家也,无一才气,乃超升至刑部侍郎,给事中韩楫,其敬爱弟子也,历俸未久,即超升为右通政。其他任其所喜超用者,不成胜纪,其不忠四也。”
冯保不知天子意欲何为,但不敢多问,忙照办了。
“隆庆二年?”天子眼睛微微一眯,语气不善:“谁的弟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