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3章 最后一课（上）

他说到此处，笑着问太子：“若你是天子，你会用甚么人？”

隆庆哈哈一笑，然后却摇了点头，道：“钧儿，高先生是忠臣不假，但我用高先生至此，却不但是因为‘他是忠臣’这么简朴的。”

隆庆提示道：“此前李春芳也是元辅，如何没传闻别人冒充他的外甥、表侄来行骗？”

隆庆道：“上一次我跟你谈的那些，你还记得么？”

朱翊钧摇了点头，道：“不知。”

隆庆摇了点头，道：“再想想。”

隆庆回过神来，看了儿子一眼，问道：“哦，刚才说到哪了？”

朱翊钧毫不游移隧道：“天然是求名的那种。”

建极殿大学士掌吏部事臣拱疏言：‘辇毂之下，各行事衙门在焉。而四方奸民常常辐凑于此，妄言乱政，指称吏部，欺诈者尤多。动则十数成群，相互勾引，其有鄙人官吏，误入术中，事发无效，则不顾去之，莫可推诘。臣于克日亦曾自行访获如王三聘等数辈，或称是臣外甥，或称是臣表侄，欺诈人财，咸有证据，已俱送刑部问遣。然思此辈寔繁，今虽访获一二，若尽脂镂冰，旋复如旧，不敷觉得惩也。伏望皇上敕下厂卫，及巡查五城御史，严加缉访挨拏，务期尽绝。如歇家敢有窝藏，许两邻举首，若不举首，事发一体连坐重罪。庶奸棍无所容，而各衙门亦能够行事矣。’

太子朱翊钧老诚恳实地端坐在御榻前的锦凳上，不时开口发问，又连连点头，只是他脸上始终有些忧色，乃至粉饰住了偶尔闻声天子提及一些不太了解的事时产生的迷惑。

朱翊钧怔了一怔，但顿时又惊奇道：“那父皇为何如许做？”

隆庆说到此处，略微停顿，补了一句：“以是总有人说高先生权益太重，如此前赵贞吉便拿此事做过文章。”

“儿子明白。”

朱翊钧晓得这是要指导本身了，忙道：“请父皇训示。”

朱翊钧这下明白了过来，扬眉道：“因为他不是吏部尚书。”

朱翊钧一本端庄隧道：“父皇说到人君治天下，底子在于用人，用人之权，乃是皇权底子。”

“不对。”隆庆摇了点头，道：“爹爹明天教你：哪一种都要用，只看你如何用罢了。”

“高先生与爹爹之间，不止有君臣之义，另有师徒之恩，乃至父……长幼之情。”隆庆顿了一顿，持续道：“但爹爹终归是天子，负担的是祖宗留下的基业，以是爹爹不能因为与高先生之间的交谊而随便加恩。”

“互利，共赢？”朱翊钧迷惑道：“但是，如许的话高先生的权益的确很重啊，父皇之前说，用人之权乃是皇权之底子，但是现在却把这项底子之权让渡给了高先生很多，这是为何呢？”

朱翊钧怔了一怔，有些不测。

他说着，略微坐起来一点，才持续道：“起首你要晓得一件事，天下虽是天子的天下，但天下绝非天子一小我就管得过来的，不然要这文武百官何用？”

御榻之上，隆庆半倚着累叠垫高的明黄靠枕，微眯着眼，絮干脆叨地说着话。

“那你可知，为何这些奸人不冒别人之名，恰好冒称是高先生以外甥、表侄等，欺骗财帛，并且频频到手？”

很久以后，朱翊钧见父皇已经堕入了深思，半晌未曾说话，这才谨慎翼翼地唤了一声：“父皇？”

“是的。”隆庆面色阴沉下来，但还是直言不讳，道：“我知高先生之骨气，亦知高先生之才华，更知高先生之志气……但我是天子，若环境不答应，我也只能让高先生暂受一时之气。”

隆庆仿佛看出了儿子的心机，却不点破，只是问道：“你可晓得此事？”

“互利。”隆庆笑了笑，又道：“或者用你那位伴读的话来讲，叫做共赢。”

“嗯，是说到这儿了。”隆庆点了点头，思考一下，指着中间的书案道：“那上头有一道疏文，你拿过来看一下。”

“以是，如何放权于臣子，就是考校天子的时候了。”隆庆道：“你既然记得我此前和你说过的那些话，就该晓得，天下臣工俱有私心，没有谁会完完整全与天子一心，因为归根结底，这天下事天子的，又不是他的。”

朱翊钧看后皱了皱眉，暗道这点小事，父皇还特地让我拿了看，是何企图？

“先生所言极是。令厂卫五城悉如元辅言，严行访捕，都察院仍揭榜禁约。”

隆庆这才暴露笑容，道：“没错，因为他不是吏部尚书，即使也是元辅，但他非论想做甚么，起都城要获得司礼监朱批准予才有效。高先生却不然，固然一些大事，他也要朱批准允才气施为，但很多小事，光是冲着吏部天官的名头，叮咛下去，天然有人去办。”

朱翊钧赶紧畴昔拿了，翻开一看，倒是一道前两日高拱的疏文：

朱翊钧点了点头，道：“高先生权益虽重，但他是个忠臣。”

朱翊钧颠末这近一年的观政，比前一次“听课”时进步了很多，闻言问道：“以是才有前一次高先生被逼致仕的事产生？”

朱翊钧想了想，问道：“所今厥后起复高先生时，父皇破常例使高先生兼掌吏部事，是一种……呃，一种赔偿？”

这道疏文因为是首辅高拱自呈，以是上面没有票拟，只要朱批，并且从笔迹来看，这朱批是天子的御笔：

“不，那不是赔偿。”隆庆正色道：“钧儿，你要记得，雷霆雨露俱是君恩，天子不需求赔偿谁。”

朱翊钧豪情上有些难以接管这话，但却不能不承认父皇说得有事理，但他仍然有些担忧地问道：“那天子该如何办呢？”

隆庆浅笑着道：“选人而用。”他稍稍一顿，解释道：“天下人求官，不过求权，而求权又不过两种启事：或是求名，或是求财，当然也有甚者，二者皆求。”

朱翊钧道：“高先生是元辅。”

隆庆对劲地点了点头：“问得好，这就是爹爹明天叫你来的企图了。”

“记得，儿臣时候不敢或忘。”[无风注：此处指第一卷第057章时，天子父子的扳谈。]

父子二人就这般说着话，任光阴飞逝，不知畴昔了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