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3章 一掷千金(下)
牙郎喊得口干舌燥,不觉又过了小半个时候,还是无人勇于应战。牙郎正自泄气站在一边揉他的鼻子,俄然从人堆里挤出小我来,看上去约莫只要十岁,白白净净,清清癯瘦,穿戴一件细葛布的元青圆领直裰,头上因为是小孩子,以是光溜溜的,便带了个瓜皮帽,全部穿戴气质,很有些小孩子强装大人的模样。
“你便叫我李公子好了。”
牙郎赔笑说:“没有没有,初度打交道总得谨慎……不过,您这是扬州票,我们京师通行的,大多是长芦票,这个……”
“三百两?”王登榜目光一闪,一股难以粉饰的镇静挑上眉尖,他“啪”地一声又收了折扇,喊道,“拿银票上来。”
他退还竹筒时,一双眼睛泛着讽刺之色,问道:“你这虫儿叫啥?”
“少哕嗦,去跟王大爷讲。”应战者口气也很硬。
“按端方,三局定胜负。”
“三头亦可,一头也可,这由咱俩商定。”
“好咧。”
正如同赌场有荷官一样,促织则由牙郎主持,王登榜与李公子二人则在牙郎的帮忙下互换竹筒秸笼,相互察看对方的战将。
这里要插一句嘴:银票发源于宋,行之于元,但到明朝时却被大明宝钞代替,但是因为朱元璋不懂经济规律,大明宝钞肆意滥发,不过数十年便已经很难畅通,到正德朝时已经停止发行。眼下这“扬州票”、“长芦票”实在算起来都只是盐商的私票,畅通范围实在非常有限,实际上在大多数环境下不像货币凭据,倒更像盐商巨富们相互之间的信誉凭据。
牙郎也是站在原地不挪步,盯着那小童说道:“这位小少爷,小的提示你,赌场无戏言,赌资对等,王大爷出多少,你可就得出多少。”
“哪有这事理,中间你来打擂,该当由你来定。如若不然,这些观战的爷们,不得笑话鄙人欺负外埠客人?”这时候王登榜已经今先人的标准凤阳口音和手里的扬州票鉴定了他不是京师本地人。
王登榜一出门,立即引来大厅里一阵鼓噪,众赌客都鼓掌向他请安,他迟疑满志地朝赌客们挥挥手算是行礼,然后“啪”地一声,单手收了折扇,朝来客一拱手,貌似谦恭内实倨傲地问:“鄙人姓王,王登榜,叨教小公子贵姓?”
再说王登榜接过李公子的竹筒儿一看,内里的一只促织身黑如墨,屈腿卧着,埋首如老狐,唯一谈得上品相的,也就属它那如同淋过油普通的风雅头了。
王登榜内心头犯嘀咕:哪有给促织战将取这类名儿的,大而不当,佛母能是好杀之辈么?这小家伙的确是邪性。
“那就请王大爷定下。”
“加一百两。”
王登榜正中下怀,因为他的那只金翅雕所向无敌,自前几日气候转暖以来,已连赢过六场,为他赚了上千两银子返来。现在已歇了两天,正合适痛快淋漓地搏杀一场。因而道了一声“好”,让人给他提上那只精美的秸笼。两人就在红木桌两端落坐了。
牙郎把王登榜的银票清算好,却把李公子的银票翻开,正面背面倒过来翻畴昔看了半天,李公子斜睨着他,不满地问:“如何,假的?”
只见他手上提着一只二寸来高的楠竹筒,筒口上塞着些蒲草,不慌不忙踱到红木桌前,问牙郎:“你说是两百两?”
扬州盐商与长芦盐商各有各的好处联盟,凡是以商会相称,其商会所发行的这类内部信誉凭据,在外头就被称为银票,或者盐票,与厥后清朝中前期的票号银票有辨别。
王登榜心下忖道:“这虫儿只是其中品,且还懒洋洋不在状况,若上起阵来,不消三两下,就会被金翅雕撕个稀烂。”心中有了底,他就放心下来,乃至决定卖小我情,把面前这个不知打哪冒出来的小家伙戏弄一番。
“是。”那孩子鼻孔朝天,提起竹筒晃了晃,又说,“你去跟王大爷讲,两百两太少。”
“如何称呼?”
“长芦票与扬州票本便能够互兑,也都是见票即兑,你这里是不收还是咋的?”李公子年纪虽小,穿戴也谈不上豪阔,但言谈举止之间气势倒是很足,他接着掉头问王登榜,“就教王大爷,你这儿是如何一个弄法?”
王登榜点点头,又“刷”地一下翻开折扇,问道:“中间嫌彩头小了?”
“对,两百两!”牙郎口上虽答得果断,一双绿豆眼却在这孩子身上睃来睃去。须知敢来这里叫阵的,都是都城里的大族后辈。可面前这个小孩,不说一副穷酸相,也实在看不削发中家世有多高,他免不了猜疑问道,“这位小哥儿,你是来应战咱王大爷?”
牙郎“嗯”了一声,方才回身却见东配房门吱呀一声开了,从内里走出一小我。只见他高高瘦瘦,在这刚转暖的天里,手上却摇着一柄玉骨折扇,一摇一晃走过来。此人就是鼎鼎大名的“促织王”王登榜,他是听到了牙郎与来客的对话才走出门的。
李公子接过牙郎递上的王登榜的秸笼,透过草隙朝里一看,筒秘闻沙上蹲着一头战虫,身子如蟹壳青,头圆牙大,腿长项宽,红钳赤爪,金翅燥毛。只见它困在里头烦躁不安,展转腾挪,恨不能一头撞破笼壁。不由得内心头啧啧称叹:“果然是一副王者相,喊它金翅雕不是没有事理的,这看起来可不就让人遐想起那金翅大鹏雕来了么!”
此语一出,全场俄然一下子温馨下来,统统目光都射向这位口气极大的小童,世人无不迷惑:这是那里冒出来的一个小屁孩子,敢跑到这里来打诳,北镇抚司里头可有很多人与这高涨楼有友情呢。
促织乃是虫戏,既然称得上戏,这里头当然也有很多学问。单说促织种类,从色彩来分,就有红紫头、黄麻头、青黄头、白麻头、淡黄麻头、红麻头、青金麻头、紫麻头、栗麻头、柏叶麻头、黑麻头、半红麻头、乌麻甲等数十种之多。普通而言,青为上,黄次之,赤又次之,黑再次之,白为下。
王登榜志在必得,以是显得宽弘大量。李公子倒也不介怀,笑了一笑,望了望挤得水泄不通的大堂,说道:“王大爷既然如此雅量,那鄙人就恭敬不如从命了……一局定胜负如何?”
“没错。”
“你想加到多少?”
那位李公子眨了眨眼,道:“玄衣佛母。”
只听得他部下一个小厮承诺,旋即把一张三百两的银票交到牙郎手中。那李公子哪肯逞强,也从袖里摸出一张银票给了牙郎。
“免贵姓李,木子李。”那孩童拱手还了一礼。
“是三头虫还是一头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