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7章 文华召对（下）

等进了高拱的值房，果见高拱端坐在巨大的红木案桌前，正低头看着折子。看得出他已到了一些时候，桌上都已经摆了十几份翻开的折子，明显都已看过。这也不奇特，高拱向来就是个事情狂，张居正与他同僚多年，对此有着充足的体味。

李春芳是嘉靖二十六年的状元，张居恰是他的同年，金榜排名二甲第九，实际上来讲，问一声的确更规矩一点。

张居正思考了一下，也点了点头，道：“中玄公此言甚是，不过吴子实在广西虽无勋功，却也并无大过……”

高拱不是个矫情的人，甚么把张居正先晾一晾，说本身先把手里的折子看完之类的行动他是不屑于去做的，而是很干脆地放动手里的折子，直截了当就说闲事了。

张居正对此倒没有定见，只是问道：“可要问一问元辅？”

张居正一看的确是说闲事，也不再用心他顾，而是沉吟着答道：“从兵部把握的环境来看，广西兵力固然谈不上实足充盈，但也并不算弱；土司兵马固然此前变更颇多，但中玄公你也晓得，朝廷并未虐待那些土司，土司们只要本身得了好处，可不会管治下土民‘师老兵疲’这些事。”

见张居正出去，高拱略略做了个起家的姿式——当然这只是规矩起见，并不是真要站起来恭迎，他同时指了指案牍横头的一张椅子，表示张居正坐下，本身也顺势坐稳了。张居正一样没有多余的客气，自顾自坐了下来。

高拱不满道：“两广这些年，各种乱子一个接着一个，就没消停过一阵！我看若不给于韦獠雷霆一击，其他别有用心之辈恐怕也将蠢蠢欲动。”

张居正才刚在值房里坐定，别说还未曾开端阅览奏章文本，乃至内役都还没来得及把茶泡上来，便有一名吏员出去禀告说高阁老有请。张居正在高拱面前份属长辈，内阁排名也在其以后，高拱若非急事，天然不会亲身前来，这一点不管古今都是通理。

辰进申出，这是内阁的正式办公时候，自永乐帝迁都北京后一向未曾更易。内阁建置之初，园地非常狭小，三四个阁臣，挤在一间粗陋屋子里办公。厥后跟着时移世易，内阁日渐权重，这办公之所也就屡经扩建，终究构成本日之范围。

阁老们的值事楼，当然是这一片修建得最好的，进门便是一个大堂，堂中心供奉着文宗贤人孔子的牌位。大堂四周都是游廊，而阁老们的值房，其门也都开在游廊之上。楼上的房间，有的是会揖朝房，有的是阁臣歇息之所。高拱的值房在厅堂南边，窗户正对着卷棚，张居正的值房则在其劈面。

见高拱一时没有再多说甚么，张居正思考了一下，主动问道：“中玄公，传闻本日去文华殿的孩子……并不太多？”

张居正晓得高拱的言下之意，天然是要派个“能打”的去了，但他沉吟了半晌，脸上有些踌躇。

他转过话题，道：“吴籽实调去南京以后，广西巡抚换谁，你可有保举人选？”

高拱满脸不屑溢于言表。

高拱点了点头，指动手里的奏章道：“靖江王府在嘉靖四十三年时便曾被此獠一度攻占，而后虽为官军击退，但官军也有力征剿其老巢，现在靖江王府又遭其攻打，几乎再次沦陷。吴籽实(无风注：吴桂芳，字籽实，时任广西巡抚兼提督军务)上奏说现在广西汉兵兵力薄弱，且要震慑诸夷，实不敷恃，而僮、苗等族土司兵马因前些年多被征调用以剿除倭寇，已是师老兵疲，实不宜再随便征发……是以他派人去招安韦獠，企图先减缓上一两年，待我规复气力，再剿不迟。但是韦獠不为所动，仍旧肆意妄为，为祸南疆。”

高拱沉声道：“你的意义是说，吴籽实怯懦胆小、贻误军机？”

张居正道：“既然中玄公对峙，我照办便是。”嘴上是这么说，心中却暗道：玄老，这但是你本身揽上身的，到时候被言官指责可不能怪我。至于殷正茂那边，他还少得了记我的好？他但是我嘉靖二十六年金榜的同年……待会归去，得给他写封信提一下此事。

张居正对此也习觉得常，并没有感觉有甚么不对，当下便起家畴昔，内心悄悄想着高拱大抵味跟他说甚么，估计应当是本日天子遴选太子伴读的事情。

本来高拱并没有提及正在文华殿产生的事，而是微微蹙着眉，顺手拿起一道折子向张居正招了招，道：“两广的乱子越来越大了。”

“李石麓？”高拱撇了撇嘴：“你如果不嫌费事，就自去问吧，就说是我发起的。我料他必定先说一番吴籽实劳苦功高之类的废话，然后跟你说‘太岳，此事你自与中玄公商讨，票拟呈于司礼监听候圣断便可’。”

张居正却浅笑着道：“那也无妨，他毕竟是元辅，又是我同科的状元公，我去问一声，也免得失了礼数。”

但高拱一开口，就让张居正微微一怔。

高拱决然道：“无妨，调他去做南京兵部侍郎，归正现在北京兵部已经改成四侍郎制，南京也能够按例办理。”北京兵部侍郎本来两人，是高拱将其鼎新为四人，为的就是储备知兵重臣，以备不时之需，此时看来是筹算将这个轨制顺势推行到南京。

张居正感喟道：“实在，要说停歇广西战乱，殷石汀足以胜任。只是此人夙来贪鄙成性，我担忧……”

这内阁院子现共有三栋小楼，正中间一栋飞角重檐，宏敞持重，乃是阁臣办公之所，也便是官方言语中狭义上的文渊阁。院子东边的小楼为诰敕房，西边为制敕房，南边原为空位，只种了几棵树，后因办公处所不敷，是以在严嵩任首辅期间，又在此处建了三大间卷棚，内阁各处一应帮办属吏，遂都迁来至此。

离辰时还差半刻，张居正就已经走进了内阁院子。

张居正摇了点头：“那倒也没有这般严峻，不过吴籽实固然也平过几处兵变，但墨客气还是重了一些，多少有些责备责备……依我之见，如果没有实足掌控，他是不会肯主动出兵进剿的。”

张居正在内阁分担兵部，一听高拱这么说，立即反问道：“还是韦银豹那厮？”

高拱只是略略思考了一下，便摆手道：“眼下广西局面如此，能敏捷平乱才是第一要务，至于贪鄙……我便多给他二十万两军饷让他贪又如何？须知广西战事连缀这么多年，破钞军饷早已是数百万计，唯有敏捷消弭战祸，才是真正为国省钱。”

高拱皱眉道：“如何？太岳有何顾虑？”

不太高拱不在乎这个，他是嘉靖二十年的金榜前辈，不管资格还是圣眷都在李春芳之上，又瞧不惯李春芳这个“溜肩膀”，也就懒得再多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