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章 碧湘楼阁（上）
明天夜里，有人包下了这座碧湘楼，让当红名妓周湘云来陪一名冯公公的大管家，这位管家姓徐名爵。而冯公公更不是别人，恰是冯保。
“我想着女史的楼号叫碧湘楼，碧乃绿色，以是就选了几样翡翠，小意义。这里另有两百两宝钞，算是送给你的脂粉钱。”
“哟，看看，‘本官’不欢畅了，”周湘云雅曹大埜的调子，但却袅袅起家，走到曹大埜跟前，哈腰施了一礼，说道：“奴家说话多有冲犯，这厢赔不是啦。”
单说这碧湘楼的仆人，叫周湘云，与她的约会，早已订到一个多月今后了。幸亏曹大埜背景硬、本领大，本日又有要事，硬是临时挤了出来。
曹大埜脱手如此豪阔，倒真令周湘云打动了。她嗫嚅着说：“曹老爷，你如此破钞，叫奴家如何酬谢你才好。”
“你瞧你，刚说的，如何又忘了？”曹大埜用心装做活力的模样，“我再说一遍，你记清楚，姓徐，徐老爷。”
曹大埜呷了一口茶，文诌诌地说：“湘云女史，你觉得下官……哦不，你觉得鄙人没有怜香惜玉之心？那你可就错了。打一进你这门儿，我就欣然若失呀。”
此时南边的凤阁鸾楼都修建得极其精美富丽，雕栏画槛，丝幛绮窗，望之好像瑶池。京师这边的气势本来与南边有所差别，但嘉靖中期以后，因为南边频遭倭寇袭扰，很有一些南边名妓北上，连带着将南边的气势也带来北地，现在这一带着名的销魂窟，也垂垂插手了很多南边旖旎的气势。
“本日既然是我为仆人，总该有点君子之风不是？”
曹大埜挥挥手，管事退了下去。
“奴家来京师光阴还短，倒是不晓得这位大人物。”周湘云还是点头。
“就是当今的司礼监秉笔寺人兼东厂掌印冯保。”
高务实与刘显会晤的同时，京师当中也有两人正在会晤，会晤的地点非常高雅，名叫碧湘楼。
周湘云接过礼盒，翻开一看，只见是一对玉镯，一对耳环，一只佩胸，绿荧荧幽光温润都是上乘的翡翠。看到这么贵重的礼品，连见惯了大场面的周湘云，也不免略有惊奇。
月儿去了不一会儿，便领了一个半老不老的人上来，手里提着一个礼盒。
“不是他，我说的是冯公公，今早晨来的是徐老爷。”
碧湘楼这个名字，凡是稍有文识之辈见了都会了然，乃是出自朱熹《忆秦娥·雪、梅二阕怀张敬夫》：云垂幕，阴风暗澹天花落。天花落，千林琼玖，一空莺鹤。征车渺涉穿华薄，路迷迷路增离索。增离索，剡溪山川，碧湘楼阁。
“月儿，给曹老爷续茶。”周湘云喊了一声侍立一旁的小丫环。
曹大埜略一沉吟，问：“你可晓得冯公公么？”
明朝的司礼寺人，每人都有本身的一套事情班子，被人称作“各家私臣”。这些私臣各驰名衔，各掌其事。如掌家，实乃一家主管，卖力办理食品，出纳银两。上房办理箱柜锁钥，司房一职则卖力批发文书，钞缮应奏文书一应事项。这些私臣，既可以是宦官，也可以是正凡人，如这徐爵，便是一个有着妻儿长幼的人物。在冯府中，他担负掌家之职，深得冯保信赖。
曹大埜微微蹙眉：“你怎地晓得我凑趣他？”
“曹老爷您但是给事中呀，名流清贵，这徐老爷很多大的官儿，值得曹老爷如许地凑趣他。”
“曹老爷，这么贵重的礼品，奴家如何消受得起。”
“当然是汲引了。”曹大埜说着，转头对月儿丫环说：“你去楼下，把我的管家喊上来。”
“这还用问哪，”周湘云两道颀长的眉毛悄悄一挑，咯咯地笑起来，“到小女子这儿来的人，都是只顾着自个儿销魂，哪有像你如许儿的，巴心巴肝进了碧湘楼，倒是帮那位徐老爷占座？”
“这位徐老爷，究竟是甚么人？”周湘云又问。这回，她不再是打情骂俏，而是慎重其事地探听了。
周湘云抿嘴一笑：“那曹老爷您为何要让给别人？”
这时，只听得楼下一声大喊：“徐老爷到！”
“这个冯公公呢，就是如何呢隆庆皇爷身边的秉笔寺人，大红人儿。”
周湘云又规复了轻松活泼的神态，她说：“请曹老爷放心，今儿早晨，我要让徐老爷在奴家这里玩得高兴，不过……”
“啊，皇上身边的人！”周湘云的神情立即就庄严了：“曹老爷，你说今早晨就是他来？”
周湘云撅起小嘴：“曹老爷，奴家听不出你这话儿，是汲引奴家呢还是贬损奴家。”
听到曹大埜绕了半天弯子，才兜出这层干系，周湘云在心中说道：“说到底也不过就是龙尾巴上挂着的一只虾罢了。”但在大要上，她却恭维说：“我说曹老爷怎地这等谨慎谨慎，本来是个踩得皇城闲逛的人物。”
“冯公公，哪位冯公公？”周湘云茫然地摇点头。
“明白了就好。”曹大埜长出一口气，说，“这会儿，徐老爷也该到了。”
而包下此楼者，乃是新任户部给事中曹大埜。
“徐老爷是冯公公的大管家。”
“好一个君子之风，”周湘云嘲弄地一笑，“您老也是个给事中，固然品级不高，但科道官嘛……说小也不算小了，本日却拿小女子去凑趣人，这也算是君子之风？”
“曹老爷，你说今个要来的老爷，姓甚么来着？”周湘云娇声问道。
曹大埜与周湘云，实在也是第一次见面，开端说话时，还是有些生分，不过一盅茶后，两人说话就无遮无挡了。
胭脂胡同四周固然有十多家凤阁鸾楼，但比来这两年，此中叫得最响的，莫过于碧湘楼。皆因这座楼的仆人乃是从南边而来、色艺双佳、技压群芳的当红名妓。公子天孙，朱门富商，到了京师，大多都想登门拜访，一亲芳泽。是以，想获得她的眷顾，都得提早预定。
天早已黑了，碧湘楼中，已点起了亮丽的宫灯。曹大埜和周湘云坐在楼上厅堂里，荤一句素一句地扯着闲话儿。毕竟是科道言官的身份，多少还是得要点脸面，为了掩人耳目，曹大埜卸了官袍，换了一身便服。不过重新到脚，一板一眼，还是那副宦海作派。周湘云实在才不过十七八岁年纪，眉如新月，肤如凝脂。穿戴一身湖丝苏绣制成的白底襖裙，左胸前绣着一支梅枝，上头梅花数朵，分外清丽。站在窗前，弱柳扶风，一颦一笑，无不娇媚动听。
周湘云伶牙俐齿，一边说一边笑。许是美人特权，听了这番挖苦，曹大埜竟然也并不感觉如何难为情，也陪着笑起来。
“这个倒难不倒奴家，当今皇上是隆庆天子。”周湘云当真地答复。
“徐老爷和冯公私有甚么干系？”
曹大埜内心头有些窝火，但转念一想，她本是南京的青楼女子，才来京师不久，不晓得北京宦海的显要人物，也属普通。因而又进步嗓门问：“当今皇上是哪位，你总该晓得吧？”
“你！”受了这一顿抢白，曹大埜神采有点挂不住了，悻悻地说，“本官本日乃是有要事与徐老爷相商，哪容你如许胡说。”
“只要你今早晨把徐大爷陪好，让他满心欢乐地归去，你就算酬谢我了。”
看着周湘云不堪娇羞的神态，曹大埜又转怒为喜，本身转弯说：“就你这个小妖精，再是有本领的男人，到了你这儿，骨头都称不出斤两来了。”
曹大埜接过礼盒，双手送到周湘云面前，说道：“这是几样金饰，算是个见面礼，请湘云女史笑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