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 绳子专挑细处断
曾记得有言，每一颗钻石都沾着鲜血，珍珠玛瑙又何尝不是呢？
“家母亡故非海难，而是有人断了绳，一浪激来寻不得，至今……至今骸骨仍未寒，仍未寒……”
五十两银对于布衣百姓而言无疑是笔巨款，何香莲却看也未看一眼，判定回绝：“奴家不收打赏，只愿天下公道人士，能替亡故母亲申冤！委曲一日不洗，好人一日不惩，我与父亲便一日不离这杭州城！”
沈文君欲言又止，眼神匿不住嫌弃。
俄然，堂食别传来一声呵叱，接着一群手持钩锁朴刀的衙役冲进饭堂，为首者面庞粗狂，大络腮胡，他指着何香莲父母：“大胆刁妇，竟敢在大庭广众之下辟谣肇事，卖惨骗财，来人，将他们给我抓起来！”
沈文君说道：“不睬他，他此人是如许，动不动便会冒出一句听不懂的话来。”
何香莲恨着泪水，一字一句道：那“堵截我母亲拯救绳索之人是梅子洲上的恶霸牛二，而牛二背后的店主恰是——”
“嘶……我说你冲动个甚么劲儿，大师又没说此事关乎周家，是你本身对号入坐！”
“采珠女靠的便是系在船头的那根拯救绳，有人断了绳，难道是要绝人活路么？”
“女人，你要我们帮你申冤，总得奉告我那杀人凶手是谁吧？”
“如此暴虐之人，女人为何不报官啊？”
“莫非说是周——呃，喝酒罢，喝酒罢。”
如沈文君与周雅昭这般感性的女儿家，更是湿了眼眶，偷偷抹泪。
“醋鱼来咯！”
“何女人你奉告我，那侵犯你母亲之人到底是谁？”沈文君抓住何香莲手臂，问得火急。
来宾杜口不提，只顾感喟喝酒，斥这世道不公。
“哎呀，这还用问么，放眼全部杭州，做珍珠买卖的不就那几家么……”
“真是‘麻绳专挑细处断，噩运只找薄命人’！”沈文君叹道：“待曲子唱罢，定要多赏些银两才是。”
宋澈却道：“卖惨的确生财。”
“啪！”沈文君一拍桌子，起家娇呵道：“人家女人都未曾指名道姓，你们为何妄自陋劣？杭州城内除周家外，卢家，叶家，林家，都有沾边珍珠买卖，另有那些倒腾珠宝的小贩，也都是从疍民手中收买的珍珠……汝等可知，辟谣是犯法的！”
“呔！”
沈文君微微扬起下巴，挺起胸脯，轻哼：“莫看我常日里只会女红，琴棋书画，诗词歌赋，亦是样样精通。”
“高风险，莫非不即是高回报？”宋澈话音刚落，又听屏风后唱道：
“蒲月烟雨唱杭州，心儿悠悠情悠悠，家母本是采珠女，怎料魂断梅子洲，沧海有恋人无情，父女双双把泪流……”
周雅昭望着宋澈，用手指转了转脑袋，这个手势谁都懂，大抵是脑筋不太普通。
宋澈笑道：“我这俗人便不一样了，何如没有甚么文明，一句‘卧草牛逼’走遍天下！”
卖唱女踌躇了半晌，才扶着老父亲缓缓走出屏风，女儿年纪十六七八，老父却已两鬓斑白，父女二人眼睛红肿，是哭了很多泪水。
宋澈抿着酒杯，连络先前在城外所遇的那家破人亡的少年，用心淹死人母亲的凶手，十有八九也出自周家。
“高朋三位！”
“你们清楚——”
宋澈笑道：“夫人不懂了吧？此乃感慨词，感情宣泄，油但是生，纵使满腹经纶，也不及这一句。”
店小二大声呼喊，引宋澈等人入雅座。
宋澈撇着嘴，那老子还从山上掉下来过呢！
“是啊小娘子，我们可没说过周家半点好话。”
沈文君点了西湖醋鱼，多少道杭州招牌，还破天荒要了一壶“五香花雕”，她说：“美人美景，美轮美奂，岂能无美酒作伴？”
雅座临窗，大看西湖，风生水起之景，还未喝酒便叫人三分醉意。
合座门客无不共鸣气愤。
“得了吧你，都牛——哼，粗鄙粗鄙，俗不成耐，”沈文君说道：“你呀，如果有三表哥一半高雅便好了。”
“抛开究竟不谈，方才女人所唱歌谣，动人至深，这些银子你拿着，斗不过好歹躲得过，你们换个处所餬口去吧。”
“好了夫人，不清不白之事，何必起火？”宋澈将沈文君拉回坐位，又与屏风里号召：“不知女人可否出屏风一见？”
店小二接连上菜，三人跺了跺筷子，敞开腮帮子大口朵颐，酸辣适口，回味无穷，好吃就是好吃。
沈文君吸了吸鼻子：“你是不知，本地的采珠女有多辛苦，她们要下潜至七八丈的海底打捞蛤蚌，稍有不慎便会被淹死，被鱼咬死。”
提及周天赐，周雅昭的笑容戛但是止，周天赐究竟文不高雅，恐怕也只要她最清楚了，怪哉她倒是个不能说话的哑巴。
密意悲切的歌声，配以沧桑的琴音，句句都扎了民气，门客们放下筷子，都被这乐声带入了苦境。
“无风不起浪，空穴不来风哟。”
又时，一阵曼妙歌声传出屏风，听她唱：
这时，屏风后俄然响起一阵奚琴之音，琴音时而昂扬婉转，时而降落委宛，可见这乐工技艺不俗。
“这是有冤情啊！”
宋澈说着便要从袖里掏银子，谁料周雅昭却抢先他一步，取了五十两银子递给何香莲，眼神中充满了怜悯。
沈文君与周雅昭，乃至隔壁桌的客人，都将宋澈瞪着，“你怎这么无情啊？”
宋澈赞道：“不得了，不得了，来了这西湖边儿，连沈蜜斯也变得诗情画意起来了。”
父女来到雅座前，与宋澈三人欠了欠身子，带着哭腔道：“奴家何香莲，见过公子与二位蜜斯。”
屏风后那女不唱了，而是直言哭诉：“我与爹本想着去伐鼓鸣冤，谁料那家人财大气粗，早已打通了官府，不但将我与爹棍棒打出，还差人拆了我家老宅，不幸我们父女俩无家可归，流落街头，幸亏店家心善，留我们父女在此献艺卖唱……天苍苍，野茫茫，谁若能替我母亲申冤，妾身甘心以身相许，牛马奉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