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8章 新鞋
此等祭礼，各路嫔妃自不能躬逢盛事，然却需奉上各色应风景件，以示皇家内眷对桑田稼穑的正视。这此中，织茧礼所需之物，便包含一方由嫔妃们亲手纺织的布帕。
“若不是前头那双委实穿不得了，我也不想这时候换上新的来着。”红柳含笑着道。
纵使工夫长远，影象早便蒙了尘，这双鞋，却深深地印在她的脑海，始终难以健忘。
她醒着？！
后宫修建有专门的织堂，分南、北两所，皆设在西苑芭蕉园附近，每所各有织机十余台，由宫正司派专人卖力记录嫔妃们利用织机的次数、时候、纺织进度等等，皇后娘娘每月都会检察，偶然还会亲至织堂抽查，根基上很难做假。
“织茧礼”乃是一年一度的大祭礼，由皇后娘娘亲身主持，在京诰命皆需插手，论昌大，不比“亲蚕礼”差。
红药满心猜疑，几乎连面上神情也保持不住，忙又假装低头清算衣裳，待面色复归如初，方昂首笑道：“何时主子也赏我双好鞋穿穿就好了。”
“是么？”红柳并未曾起疑，淡笑着看向脚下：“前儿恰好鞋坏了，就换上了。”
本来看那伶人在戏台子上唱戏，也并不感觉如何难，现在轮到本身“粉墨退场”，她才知有多不易。
恰此时，红柳穿好了鞋，试着在地下踩了几踩，猛一昂首，正对上红药直勾勾的视野，她当下一怔，问：“如何了？”
本来，真的是本日！
且红柳本日这话也多了些，全不似她平素鲜言寡语的模样。
“别看了，早早去把水打了，免得一会儿赶上雨。”红柳捧着面巾走过来，轻声说道。
也恰是以，嫔妃们不敢有半点怠慢，俱皆主动奋进、争相表示，以示对皇后娘娘之敬意。
红药“哦”了一声，将窗户阖拢，转去桌前熄蜡烛。
也就在这当口，她眼尾余光倒是瞥见，睡在床上的红衣，眼皮子微微动了动。
“赶明儿当好了差，也就有了。”红柳淡淡隧道。
宿世熬过宫里那十八年，她所恃者，一为谨慎，二则，便只一个“巧”字。
说着便放动手，顺势向她足下指了指：“就觉着这鞋怪都雅的。”
这一日凌晨，天还擦着黑，红药起床后，扒在窗户边探头往外瞧，却见屋脊上空、梨树当头，恰是一片黑压压的天，层层乌云翻卷，晨风清润而凉，花香亦是潮浸浸地，恐又要落雨。
不知何故，她有种昏黄的感受，觉着，宿世那懵懂间历过的各种，此际再看，仿佛那真相只隔了一层纱，影影绰绰地，暴露了她两辈子都想不清的真容。
这大阴天的，又是连日落雨，换新鞋何为？
因帕子是由刘喜莲收着的，张婕妤便将她痛责了一顿，又罚了她三个月的月例，以儆效尤。
便只这几句话往还来去，她便已满手潮汗，好悬未曾露了馅。
红药拧眉深思。
张婕妤本来早便织好了帕子，专候着在织茧礼前奉上，未料天降横祸，打了她一个措手不及。
她本就气苦，内心又急，好轻易织好了布，那停止刻日也快到了，幸而未曾误事，也算不幸当中的大幸。
红药暗自忖道。
张婕妤克日非常郁结，启事是为着一方布帕。
红药的心砰砰砰跳将起来，一刹时，整间屋子都似反响着她的心跳声。
真真太难为人了！
见她行动如常，红药胆量大了些，干脆做戏做足，尽能够表示出恋慕的模样来，问：“这鞋绣工真好，是你本身做的么？”
罢了，今后还是以装傻为上。
在红药听来，这仍旧是挺多余的一句话。
“不是的，上个月主子赏的。”红柳不在乎隧道，语气平实，并无夸耀之意。
不怕弄脏么？
刘喜莲自不敢违，背着人却直叫倒霉。
这布帕亦有讲究，皇后为尺2、贵妃一尺、诸妃八寸、嫔及以下皆为五寸。
而即便如此，红药仍生出了一丝怯意。
现在，六十年畴昔，重回旧时工夫，她不但陌生，且亦老迈不安闲。
那布帕她收得好好地，还特地装在匣子里，恨只恨那耗子齿利，竟将木匣给咬破了，带累得她也跟着不利。
心下不住转着动机，她面上却极力不表示出来，仓促去廊下洗漱结束，回屋时，见红柳正坐在床边穿鞋。
红药的心一下子跳得缓慢。
只是，红药素乏才干，委实并不能了了事件背后之意，且年深日久地，那出事的日子是到底在哪一天，她也已然半点记不起来，唯仰仗面远景象，大略推断个大抵罢了。
红药惊醒过来，忙粉饰地抬手抚鬓，一面便笑：“没甚么的。”
那是一双宝蓝桃花一枝春绣鞋，鞋面儿是崭新的珠光缎，上头的绣工极其精美，瞧着就很不平常。
这话说的，更加多余了。
厥后她分开玉都城，前去岭南，彼处民风彪悍，耍心眼那套底子吃不开，她因而更加活回了头，打斗骂街样样来得，反将宫里的作派给丢开了。
红药点了点头，面上羡色愈浓，心下却觉出几分非常。
红药不敢再兜搭，只含笑不语。
“今后你得的鞋，没准儿比我的更好呢。”红柳语声再响，似带几分欣喜之意。
忙繁忙碌间，已是浃旬畴昔。
恰好地，连日来春阴缠绵，冷风更兼细雨，满地落红泥泞，路委实不大好走。
红药心头一凛。
她晓得，这几日会产生一件大事，且现在再细想，此事毫不简朴，红衣或亦涉足其间。
神情、语气、行动都得接上，脑瓜子还得不断地转，她对付起来非常吃力。
她专为“织茧礼”预备的帕子，竟被耗子咬了个大洞，底子用不得，气得她当场砸破了一只茶盅。
她不敢再吱声，只笑着点了点头。
所幸红柳似亦有苦衷，倒未发觉她的非常。
她认得这双鞋！
那么，便是本日了么？
不幸张婕妤，不得不重去织堂纺布。
莫非，那件事的背后，另有隐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