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第五十一章
一户便是李家，小李氏被媒人说与做妾，两家去处，一处是苟家一处是苏家。小李氏芳华，自不肯与白发老翁同鸳帐，倒是大李氏对女儿道：苏家虽老，身边拢共只你一个。苟家年青，家中不知多少美妾，十几只手朝锅里抓住饭，你能捞得几口到肚。
苟老翁无法，见了苟二。苟二正靠那发楞，见了苟老翁，目中灼灼之光，扑将过来道：“阿翁救我。”
赖小娘子捏动手帕又没了主张。
赖屠户见她低头垂泪，哭得好不成怜，道：本来阿爹为你定的沈家，你只嫌人家贫，不肯跟着受穷刻苦，好好一桩婚事让你们母女搅得黄了。阿爹只你一女，你阿兄虽不争气，却也不是吝啬的，你如果夫家一时不快意，阿爹自有嫁奁补助，怎会让你吃吃糠咽菜？
苟老翁等得菜凉也不见人上门，凄然长叹：“世态炎凉，向来只要锦上添花，哪有雪中送炭的。”
这二十四具尸骨沉尸河底, 年代日久，鱼虫啃噬，脸孔全非，难辨真容。苟家又与前几任县令互有勾搭, 身契烧毁，大家间竟无这些人的来源。姓甚名谁？多少年事？来自那边？
媒人胡四娘得知后上门道：这桃溪富户，比何家繁华的不过几家，正头娘子怕是不能，良妾却能挣一挣。
赖屠户一阵气闷，去了相好那，盘算主张寻个合适的将女儿嫁了，留着怕是仇。
牛束仁掩面：“老翁何必说戳小子心肝的话？阿父姓牛，不是苟家子嗣，倒是老翁看顾着长大，到底不是骨肉，阿翁便不心疼。”他说罢，一甩袖子，“阿翁容小子辞职，小子怕说出不好的来，污了阿翁耳朵。”
赖家娘子鬼迷了心窍，竟真动了心。
沈拓放下心，又道：“只一封手札，怕是惹人起疑。”
苟老耻笑：“你家阿父倒是一副即将身去的模样。”
朱县尉点头：“不成为。”又道，“苟家此案骇人听闻，不申明府，便是我也想为那些亡魂得一个公道。”
苟二听了怔愣半晌，静肉痛哭。
苟二在牢中尽管喊冤，他家的掌家倒想揽了罪，道这些仆人不平管束，他动手重些，失手打死。
季蔚琇不答，只将手中信纸折好放入封中，封了口，递与沈拓：“都头可愿去一趟禹京？这非公文，当是我家书。我与你信物，你去见我兄长，将信交与他，别个无需多问。”
朱族长摸着胡子来回踱步，又问：“不成为？”
苟老翁老泪纵横，道：“二郎，阿翁无能。”伸手摸摸苟二脸颊，“牛朱两家生性凉薄，自前情面相见只在初，有几个桃园杀白马？二郎，鱼死网破啊。”
小李氏听得有理，这才去了苏家。
季蔚琇道：“我阿兄体弱，长年温养。千桃寺上好的桃胶，可入药，你替我送与兄长。”
沈拓不肯，道：“明府有令，重犯不得偏见，苟老还是依命行事比较安妥。”
苟家高低顿时哭泣一片。
赖屠户这头看了捞尸，这头回家打了赖娘子一顿，再不准赖娘子乱插手女儿的婚事。赖小娘子听得河中捞出二十四具骸骨，吓得连做一夜的恶梦，倒是收起平常的心机。
沈拓喉中发涩：“历任县令……”
她在苏家伴了苏老翁，身边睡着将死之人，皮肉老迈，心中不知多少懊悔：应去苟家做妾。
沈拓听得心头发寒，问道：“他们都升迁至那边？又有何人脉依仗？”
家有顽童的更是三令五申，拳脚打单：不准在河边乱走戏水，把稳被拉了当替死的鬼。
朱县尉点头：“季明府多么身份？苟家撞在他手里，也是老天开眼，要与那二十四亡魂做主。”
牛束仁袖中塞了一条手帕哭诉，两眼通红，眼泪串珠似得往下掉：“老翁不知，阿爹……郎中只说不好，我们儿孙日夜伺侯，只怕一个万一。阿娘还道要去曹家棺材铺定棺材，对冲借喜。阿翁高寿安康，我阿父合法丁壮，倒是身染恶疾，药石无效。”
桃溪惊天的命案，闹得一县人群情纷繁，沿河人家生恐水中生怨魂，拿了纸钱烧化，只求他们安生投胎，若不瞑目，冤有头债有主，找那凶手算账，莫伤及无辜。
沈拓揖礼领命。
苟家案发，她在家中惊得一夜未睡，真是侥天之幸，躲过一劫。如果做了苟家妾，说不得本身也要做水中鬼。
胡四娘为了多乱来她银子，不把事办严，只一趟趟来回，骗些脚头。又哄得赖娘子承诺过后定给厚厚的谢媒钱。
只王三影象好，指着一具女尸，捂了口鼻, 道：“她脸孔腐败, 小的也不太必定, 前几年卖与苟家一个叫曾阿九的小娘子, 下巴仿佛也有这么颗痣。记不清是四桥村还是双弯村人了。”
牛束仁揖礼道：“小子在老翁之前失礼了。”特长帕拭脸，眼一红又是一串泪下来，哽咽道，“老翁包涵，小籽实是担忧阿父。阿父是家中主心骨，如果……小籽实是六神无主。”
“他们便是不知十，也知之□□。”季蔚琇一掌拍在案上，“倒是收受苟家的银两，与他讳饰，为他瞒下了滔天的罪恶。”
施翎带保长认尸。
苟老翁微皱下眉头，复又呵呵一笑，道：“是老夫无趣了。”又问，“都头不幸老夫，让老夫与苟二暗里说话？”
沈拓不睬，只走在他身侧带路，不发一语。
又有两家后怕不已。
苟老翁仗着大哥，见了季蔚琇，求探苟二一面。季蔚琇沉思半晌，同意他去探监，却又令沈拓跟着。
张了布告认领，是否有后代在苟家为奴又失落的？却也毫无音信。
说得赖小娘子惭愧难当，低声道：只凭阿爹做主。
苟老翁长眉长须，脸孔平和，倒是驯良模样，对沈拓道：“人之境遇委实难料，都头少年之时只在街头巷尾厮混。我还与家中老妻道：少年行差踏错，好生的模样，将来一个恶棍地痞。未曾想，都头竟投了明府的眼，年青有为。”
沈拓双手接过信，贴身放入怀中，游移半晌又问：“苟家案，可会拖累明府？”
季蔚琇轻笑一声，道：“沈拓，你可知桃溪历任的县令，现在都在那边为？桃溪富庶之地，无干系头绪，何幸来此为官？”
朱家客气接了请柬，转头见了朱县尉拿主张。朱县尉拿火点了请柬，道：“叔父只当没见，苟家这滩混水，不与朱家相干。苟二罪过，天理难容，此番想翻身，难于上彼苍。”
他摇点头，定了主张。不去苟家，却带着长随去了牛家，行到半途，拐去药材铺买了鹿茸虎鞭，拿匣子装了看望要死的牛父。
苟老无法，只得任他分开。牛束仁红鼻子红眼跑了出去，活似受了天大的委曲，若得苟家一阵迷惑：这当口，族老何必难堪牛家？三家恰是捏作一团之时。
苟族老在家中治了宴，请柬收回。牛父只称病得起不来，每日药都要吃掉几斤，时不时还倒不过气，要拿老参吊命。
沈拓皱眉，将苟老翁的话一字一字在心中默记。事毕转头见季蔚琇，将牢中之事一点不漏，重新到尾学了一遍。
季蔚琇坐在书案前，刚写的信笔迹未干，皱眉听了，道：“此案我细理一遍，那苟二必定不肯如何束手。”
朱族长沉吟，问道：“百足之虫，死而不僵。苟二是个有见地的，这些年运营下来，非朱家可及。宜州通判与苟家有交，不知得了苟家多少金银，少不得要与苟家周旋一番。”
沈拓惊道：“他莫非想脱罪？但是白日发梦。”
朱族长沉默不语，低声问道：“那苟二怎会做下丧芥蒂狂之事。一个两个便罢，竟有二十四人之多，真是……真是……”
保长只点头，道：“如何认得？这尸骨非人模样，阿久卖时年小，我只记得她细瘦不幸。”又道，“生得颇好。”
赖家娘了半边脸肿得山高，松一颗牙，见女儿掉转了心机，嘲笑：做得荆布妻便得好？你为家计，两手劳累如同一截老枯枝，两只死鱼眼儿，色也不鲜，人也粗。他未发财，你仍要跟着他吃尽苦头，身后一副薄棺板；他发财了，便领了你的情？在外养了粉头相好，金啊银啊，好衣好食将养着，可记你好？不说别个，只说阿娘，你见阿娘可过了甚好的日子？
苟家属老髦耋之年，耳未失聪，眼未昏花，旁人都道他是积福长命之人，在牛苟朱三家极具威望。
烛光在季蔚琇的端倪间腾跃，染了一片晕黄，他慢声道：“苟二犯案已逾十多年，最早身故的都已腐朽白骨，观他行事，并不隐密，杀了以后抛尸河底。桃溪隔年便要征夫子挖泥通河，那些骸骨如何藏得住？恰好，恰好他就是藏了十多年。那二十四具尸骨，除了卖花女与那曾阿久，其他竟不知来源名姓，纵是奴婢买卖也要备与县衙，可他们呢？竟似不在人间。”
施翎去查，双弯村确有姓曾的人家, 也确卖了家中女儿为奴。保长叹道：“他家原不是本地人士，当年遽州水患, 避祸而来在这落了户。眼下家中倒是无人, 二老身故, 一子投兵, 一子不知去了那边学艺，另一子抱病身亡，二女卖了一个，另一女不知嫁与那边。”
他哭得不幸，苟族老拿两只老眼看着他，半日不出声。
足足用了五日, 桃溪河里共起出了二十四具的尸骨，最早一具已成森森白骨，县衙特地清出四间屋子作停尸之用, 守尸的差役不敢单独守夜, 捉对喝酒才捱得天明。
沈拓抬眸，道：“明府不与他们不异，此案明白日下，告二十四亡魂安灵。”
季蔚琇笑起来，理了下袖口道：“拖累？他一个桃溪豪绅，恶贯充斥，何德何能能拖累得我？不过费事些。”
另一家倒是赖屠户，赖家娘子欲把女儿嫁与何家不成，又与何家娘子顶牛骂嘴，生一肚子的气。暗自许了弘愿：要将女儿嫁与比何家更繁华的人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