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2请洋和尚来念经

对安然县的县民们来讲，倒也不在乎现在是亡了大清还是兴了民国，本年如何算，也能算是个有饭吃的承闰年了。

现在老太太没了，张家的仆人又少了一名，切当的说来，是少了两位，第三代的独苗孙女儿，也已经随老太太去了，现在凉席上跪着的，是一个百年后穿来的同名女孩子。

再前面一堆，卖力在丧礼上哭泣唱和陪哭的，是家里的姨太太们，有爷爷的也有父亲的，白压压的跪了一大片，总有二三十个，这还都是驰名分的。

祭文写的又华丽又夸大，看模样是费了很多心机，可惜灵堂不是品文论道的处所。

昔日的青砖大房现在是孝棚连了孝棚，布幔接着布幔，仿佛忽的下了一场大雪，换了一件新装，期间又异化了各色乐器的鸣唱，锣鼓、唢呐……或瓜代，或齐奏，向人间宣布一件大悲事。

此时如果从天上往下看去，张家大院是一个大回字内里套了个小回字，方刚正正的布局。背有青平山靠，前有安河水长流，是个宜居的风水好地。

现在张家大院里办明白事，摆流水宴席，大厨房小厨房内厨房外厨房，都连了一片，集合上工。

“丧事样样都要妥当美满，我们老张家就没有不当帖美满的，除了这丁口上……”

“呜……呜……”

张老太爷说道最痛心处，就愣住了不再说，抬手又吃了一口茶，安静了一会儿，俄然转头对侍立在地下女子说：

祭文念完，在灵前焚化了，张县长温颜安抚张家大爷节哀，张太太和张美溪跟着施礼伸谢。

安然县世人看张家丧礼的架式，内心才又重新安宁下来。

一个三十来岁的长相喜庆一身孝服的女人，斜依了炕头，谨慎翼翼的拿起茶壶将张老太爷的五分满的茶添成了七份满。

其间济南府安然县的农用时节，恰好是方才立秋，暑热还没有退去，就是俗称的秋老虎气候，热气一阵一阵的，沸水普通。

老衲人满脸赔笑的回了一句：“阿弥陀佛。”

“让老太爷操心了，李姨娘。劳动你了。”

要提及来，这张家老宅的人丁，实在是过于薄弱了，端庄主子一个巴掌便能够数清，老太爷，老太太，大爷、大太太、大女人张美溪。

张县长非常故意和张家大爷多多扳话，但是无法人家正守侧重孝，总不好担搁人家的“悲戚为孝”，又问起来张家的老太爷，获得的答复就是，哀痛过分，卧病在床，不能见客。

以是只能客气了几句，很快就有规矩全面的管家上来指导去喝茶，只好很不甘心的跟了出去。到了跑堂，见陪客的是本府交通局的高官，倒也不感觉受了怠慢了。

上香，又鞠躬，又拿出一篇半文半白的祭文念了。

可没想到高山一声雷，竟然有盗贼拉着火炮炸了张家大院儿院墙，死掉了一个老太太。

本年固然是大干旱的年景，然贯穿安然县的安水河里还算给力，水位到底还留了三分，张家又最舍得费钱补缀水沟，水浇地不比靠天用饭的旱地，以是夏粮的丧失只要五成。

“呜……呜……”

获得叮咛的中年女子脆生生应了一声，回身出门去厨房叮咛。

跪在灵前第一名的是本身现任的父亲张大爷，第二位的就是娘亲张太太，张美溪本身跪在第三位。

张美溪这才反应过来，这个是张老太爷跟前近身服侍的老姨娘，很有几分面子，算是半个长辈。

这个李姨娘叮咛完了厨房，又径直走去前面灵堂，传了张家老太爷的号令，让大女人不必跪了，日子长着那，别伤到了，去后厅歇着吧。

“和尚、羽士、尼姑、道姑、洋神甫各请五十个，老太太病了这十几年，也算是摆脱了，多请些念佛的，一辈子尊敬神佛的，也算美满了。

来宾们酬酢了几句，跑堂里的话题，天然是环绕着有火炮火枪的盗贼去了。

“你去前院，奉告大女人，不能总跪着，伤了膝盖骨，另有奉告厨房晚餐让大女人和我一起吃。”

“我们山东的端方，向来没有女人能上桌的那。”

大炕下方，四五个穿带孝服的精干管家，弯着腰连连称是。

张美溪听到本身身后那堆人，又拥戴着哼起了长长的哀伤调子。

第四位，是一个规端方矩憨头憨脑的小男孩，七八岁模样，这个是临时的弟弟，世交周家三少爷，父亲刚认的义子，用来临时充当嫡孙子，给老太太大行的路上打灵幡儿的……

张老太爷吃了一口茶，对土炕下一张大椅子上坐着的一个长相富态的老衲人说道：

张家仁善，又给耕户们减免了两成租子，又答应等秋粮下来再抵扣。

“爱嗨吆，这张家可没那样的端方。张家大女人几代单传的一根独苗，将来要担当这份大师业，坐产招夫的，那是普通的女人嘛。”

前来祭拜老太太的这位县长大人姓张，固然和张家是同姓，之前却没有甚么友情，启事是这位县长才空降过来上任一个多月。

灵前执事的管家冲内里的仆人摆了摆手，安然县民国的县长才打头踱了方步，带了两个师爷打扮的侍从，走了出去。

等张太太母女两人在灵前跪好了。

帮厨的媳妇子就凑趣嘀咕了一句：

李姨娘看张太太情愿承诺她一句，欢畅的甚么是的，可又猛地反应过来，脸上不敢挂笑，渐渐地退到人群最前面的凉席上跪了。

就见那李姨娘看了过来，很给面子的回了她一句话：

世人丁中阿谁病的起不来的张家老太爷，现在并不带孝，就穿了家常的衣裳，坐在自家的炕头上，身材虽说肥胖的皮包骨头样儿，却腰板挺直，目有精光。

张美溪的身心还不敷合拍，听了李姨娘的话只是木木的应了一声，倒是身边的张太太接了一句：

有客人过来祭拜，李姨娘跟着哀伤的和鸣支吾了一声。

耕户帮工也叫了十几个，此中就有一个最洁净利落的媳妇子，荣幸的到内厨的大厨身边打动手，闻声李姨娘来叮咛，早晨老太爷和大姑女人一桌用饭。

一下子就民气惶惑起来，幸亏张家很快措置了盗贼，又大停止起了丧事，流水席真如流水普通摆了起来。

张老太爷伸手放在茶杯上，并不拿起来喝，口里低低的说着：

阿谁老衲人听张家老太爷安排上帝教布道的洋和尚来念佛，并不吃惊，这些年张家老宅做的荒唐事多了去了。

张美溪微微抬了下头，瞥见这个县长大人五十多岁年纪，戴了两片圆圆的厚眼镜儿，穿的是玄色的茧绸马褂，马褂上系了条拇指粗的大金链子，金链子斜斜的挂着，猜着应当是个怀表吧。

张县长固然只见过张家大爷一面，张老太太更是一次都没见过，但不影响他把这篇祭文写的富丽流利，极致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