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宁府里虽说未像荣府那般车水马龙，但来的都是一家子骨肉，比旁人家都热烈很多。腊月二十三，贾蓉从了国子监返来，因着陈颐梁丧父，深知他归去也是冷冷僻清，便早早打发小厮跟尤潇潇说了，叫接了陈母到府里来过年。又因为贾芸正在给大简书院莳花栽草，格外经心，贾珍赶紧也就留在府中，尤潇潇便成心打发了银蝶去接了卜氏过来。再如贾菱、贾菖等在书院里学习的族中后辈，天然也情愿借机与宁府靠近，便都留了下来。加上客居的林如海与黛玉，在家属团年宴中已经算是非常热烈了。外头布的是圆桌，贾敬与林如海上座，贾珍、贾蓉、陈颐梁、贾芸等顺势排下。因着一桌子都是读书人，贾敬不免问些国子监里先生如何传授的话。贾蓉站起来规端方矩答了，林如海笑道：“此地读书虽是可贵，教员们学问虽深，但还是要看小我造化的。”贾敬笑道：“你们姑老爷是当年的探花郎，这般教诲你们也要服膺才是。”说罢，又笑道：“不是我自夸，我这个孙子是极肯下工夫的。”那贾蓉自读书来，第一次听祖父这般嘉奖，又是当着父亲同窗一桌子人，不由略有些面薄。贾珍瞧了，心中倒是万分欣喜，起家给老子倒了一杯酒，让贾蓉跪着敬了。因着满桌子都是贾家人，只衬着陈颐梁一个外姓，林如海早传闻他天赋极好，现在又见他沉稳大气，晓得是个本事的，不由也有几分惜才爱才之心。世人说些斑斓文章之事，贾珍虽是不甚通，但也情愿听着，见贾蓉描述当真，又想起秦可卿之事快过了一年，也该筹措着给他续娶的事了。里屋内，门前用着一架喜鹊跳梅梢的十二扇屏风隔开来，尤潇潇自是主位，带着诸位嫂子、女人们坐席，因着大师都是率性人，在一起说谈笑笑倒不拘束，到厥后多吃了几杯酒，更是唱啊笑啊闹起来。外头闻声里头一片春光光辉，也都纷繁举杯痛饮。到了后半夜，外头按例放了炊火，世人出去细细抚玩了一番方散。

因为元春探亲期近，荣府全部春节也未得好生过。因为府里出了皇妃，天然比起以往高贵，王夫人与凤姐儿两个东风对劲，除了请人吃酒便是被请出门。贾母年高，又矜持身份，不耐烦应酬，除了见见诸位世家交好并几位一等诰命，平时只带着宝玉、湘云、宝钗、探春等吃酒看戏。除夕之夜，贾母带着儿子媳妇等祭祖毕，正要像平常一样，等着尤潇潇服侍着一同往西府里去。贾敬却道，比年扰了老太太安，不如本年自留于家守夜吃团聚饭。话虽是好听，意义倒是不客气，明摆着不肯再与西府吃一桌饭。贾母虽向来以族里的老祖宗自居，但是当着贾敬的面也不敢拿大，毕竟宁府才是长房长孙，见了他这般，也只好笑道：“你说的极是，府里忙着祖宗的事，倒要好好守着。”贾珍与尤潇潇送到门外，又说了送例菜等事，便返来了。到了月朔，贾敬又带着儿子、孙子等去给贾母拜了年，圆了礼节就罢了。荣府里大家欢天喜地，只要大房里诸人浑然不觉。贾赦向来不受贾母待见，跟着假端庄兄弟也玩不到一起，除夕陪了贾母一宿，月朔中午吃了团聚饭就自回本身院子里带领自家人喝酒作乐。而邢夫人也懒得去瞧王夫人得瑟，天然也跟着贾赦一起，等着过了初三干脆就带迎春、贾琮往宁府里走亲戚去了。

王夫人当夜与贾政同席，听着林如海来了如此这般，心中倒松了一口气，心中不由嘲笑贾母是烧火棍子一头热，这林家明显是不想再把闺女留在贾家了，如此恰好，只要林黛玉不嫁给宝玉，本身倒情愿做个慈爱的舅母。因着她表情大好，便对着贾政决计巴结起来，只是贾政的心机早被赵姨娘调/教的野了，王夫人见他对付，有苦说不出，只心中暗恨不已。

贾敬听了，待要说话，只见陈颐梁躬身道：“门生痴顽，教员实在是高看了。”彼时贾珍在坐，听着这话正要开口，贾敬倒是晓得儿子的脾气，想必此时对着旁人家的孩子又妒又羡，恐怕要拿孙子做筏子，便摆了摆手道：“所谓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子修你的学问自来是出类拔萃的，倒不必妄自陋劣，你徒弟既保举你，想必也是美意，你不成拂他。”然后又对贾蓉笑道：“蓉儿且不要急，勤能补拙，你也不成失了进取之意，到了时候儿徒弟天然也会点拨你的。”贾珍见老子把话都说完了，倒也不美意义再训儿子，只跟着道：“子修你尽管去考就是了，也不孤负你母亲苦心教诲你一场。”贾敬见陈颐梁面上另有踌躇之色，便笑道：“你但是内心在想我贾家送了你去国子监，本身家儿孙倒没有你出息，怕我们内心头不痛快？”陈颐梁听了，忙道：“门生千万不敢如此做想。”

却说国子监里学业刻薄，腊月二十三放了假来，正月初六便都要上学去。尤潇潇见状干脆就把陈氏母子留在府里，在书院旁辟了一个小院儿给他们母子住。陈母实在不肯意费事，还是尤潇潇劝道：“陈嫂子你回家去清锅冷灶的，倒不如就在我们这里住几日，等着一块再送他们年后上学去。”陈母见她诚恳，反不好再推托。一日，贾敬招了他二人来，一一考校了功课，见都获益匪浅，便非常对劲，正要夸奖几句，贾蓉又道：“学里的徒弟叫陈兄预备年后的会试，陈兄倒想再缓一年，老爷给劝劝吧。”那国子监里除了吸纳举人，便是贵族世家，贾蓉与陈颐梁本无功名在身，因着进了国子监，便能跟着进春闱，这也是一些平常人家挣破头也要进国子监的启事。只是，大门疏浚了干系还能进，若本身无功名，再没有课业徒弟保举，想插手春闱也不是那么轻易的。陈颐梁刚进学没有半年，本来也是白丁一个，竟得老儒们如此青睐，可见天赋奇佳。

晃眼到了正月十五，恰是元妃探亲的大日子。荣府上劣等着这一日天然是早等的不耐烦。贾母夙起派人来宁府，说要一并接凤驾。贾敬不睬会，只打发人回大爷。那贾珍听了本来心机另有活动，尤潇潇却泼头浇冷水道：“娘娘能返来几个时候，老太太跟着二太太都奇怪不敷，我们去凑甚么热烈。”贾珍暗想只怕也是这个事理，想着前次进宫道贺，本身只是陪着跪了半日，娘娘过年连壶酒都没赏下来。月朔进宫朝贺，只喊了贾母王夫人，也没让尤氏一同畴昔，恐怕这府里自是不放在她心上的。何况此次娘娘探亲，圣旨上写明是往荣国府去的，如果在族复发兵动众倒显得轻浮。尤潇潇见他不再对峙，便又笑道：“大爷想想，我们自来跟娘娘也没有甚么友情，这般硬赶着上去也无好处。那府里那么多太太奶奶，另有姐姐mm亲嫂子呢，娘娘能生了几只眼，那里还能瞧着我呢。再说闹腾这一晚还不如我们本身家吃汤圆猜灯谜玩呢，哄得老爷高兴，我们也舒畅些。”贾珍听了点点头，他现在见了儿子争气，自发有了脸面，攀龙附凤的心也就渐渐淡了。因而也就派人给西府里传了话，说不畴昔了。贾母听了，心中不乐，但也不好勉强，也就罢了。

过了初五，到了晚间等送了贾蓉与陈颐梁返国子监，宁府便又规复了平常的安静。期间也有些人来吃酒，贾珍远非昔日可比，瞧着狐朋狗友只要腻歪的，因而只捡了几家端庄的走了走，尤潇潇更是疲懒，深知这贵妇圈里都是高的捧，低的踩，本身又是后妻，便闭门不出，自是带人清算祭祖的家伙与各处的东西罢了。因着大简书院要在仲春初二正式开门立户，照着贾珍本来的筹算，除了自族中兜揽后辈，所谓豪杰不问出处，平常的寒薄后辈，凡是能过了出院测验，不但减免束脩，还供应食宿。早在年前贾珍便打发人四周传遍了动静，以是到了初十报名测验的日子，来往人等自是络绎不断，除了一些小家流派，还不乏商贩走狗，屠户脚夫等，贾珍当日在书院外亲身盯着，倒也没有人敢惹是生非。原有不信宁府如此宽待的，等着见宁府管事笑眯眯填上本身家孩儿的名字，并给了一张书记纸样的东西——这也是尤潇潇的主张，正如当代的准考据普通，也防备着那日浑水摸鱼之人——那管事只道让好好收着，到了正月二十来测验就是。来人摸了摸，见宁府如此松散，晓得不是虚言，自归去夸奖一番。如许一来，便是一传十，十传百，有供孩子念不起书的人家纷繁跑来大简书院报名测验，如此瞧着，倒比隔壁的荣国府还要热烈。

俗话说,天要下雨,娘要嫁人。贾政对着林如海续娶一事倒无别念,只想着此是人之常情罢了。贾母想起女儿来，心中天然很不舒畅,但也无计可施。且不说高门大户,即便是平头百姓也没有谁家丈母娘能拦着半子另娶的,传出去都是贻笑风雅。贾母积郁,幸亏湘云过来,倒也解得些许愁闷。真论起青梅竹马,宝玉与湘云在一起的日子比着黛玉要早多了。既然林如海这般不遗余力想与荣府抛清干系,贾母也不便再去拿热脸蹭冷屁股去,何况黛玉终归是贾敏亲生女儿,这层血脉之亲任他林家如何冷淡也是抹不掉的,将来黛玉说亲，念在她亲母的份上，本身这个做外祖母说句话也有分量。

贾敬微微一笑，也不戳破他，只道：“也罢，总归是你本身的事，还是要你本身拿主张。话说我贾家送你进国子监也不是全无目标，你是大简书院里出来的，如果能一考成名，倒能好好动员族中后辈，我们书院今后也有了名誉，不枉我等运营一场。另一点，也是希冀着你今后迈入宦途，东风对劲之时也能照拂世亲一二。”陈颐梁听得此话敞亮，是推心置腹之言，原有的一些担忧不由得烟消云散，恭敬道：“教员大恩，门生自是衔草结环以报之。”贾敬见他通透，便不肯再多言。

到了初三，林如海亲身带着黛玉去了一趟荣府给贾母存候。贾母先抱着叫了一顿心肝儿肉儿的，又给了私房里存的一匣子东珠金饰，搂着黛玉说道那屋子一向给她好好顾问着呢，大正月里姐姐mm们都在，便苦留黛玉住几日再走。黛玉的为人向来是个面慈心软的，碍不过外祖母的情面要承诺，俏眉却在旁悄悄拉了拉她的衣裳悄声道：“老爷初五便要带女人回我们宅子里呢，到时候也得女人帮手筹措着呢。”黛玉听了，天然不忍心抛了爹爹一人，赶紧婉拒了。贾母见了她这般，晓得外孙女一心一意跟着亲父了，便又道：“唉，既然如此，反正一个城里头，想见倒也轻易，只是我得叮嘱你一句，姑老爷前些日子说要续娶一房……你归去休怕，如有人敢薄待你，尽管来奉告我，老祖宗给你做主！”黛玉还是第一次听着父亲筹算续弦，不由也有些呆，又见贾母这般说了，内心更忐忑起来，极怕这个继母为人不善。俏眉在旁听着，想着老爷先头的叮嘱公然不错，幸亏本身跟着黛玉来。等出了门见黛玉闷闷不乐，便说道：“女人是如何了？老爷即便另娶一房，女人也是我们林家的大蜜斯，那个敢小瞧呢。”黛玉自来心细如发，听着俏眉这般欣喜，倒也不好无动于衷，只笑了笑，然后乖乖跟着父亲又回了宁府去。

到了初五，打墙动土，恰是林如海携女归宅的日子。管家林贵早早在宁国府大门外迎着，黛玉的软尼肩舆则抬进了二门，几个婆子规端方矩守在旁，见了黛玉出来恭恭敬敬叫了一声：“女人。”然后替她挽起轿帘来，俏眉与雪雁赶紧搀着黛玉走出来。尤潇潇与惜春等送到垂花门，笑容满面叮嘱了今后定要常来逛逛，俏眉浅笑着为黛玉放下轿帘，婆子们早将黛玉的几个箱笼搬起来，一发儿走了。林如海在府门外等着黛玉的肩舆出了门，才对贾珍道：“这几日对贤侄多加叨扰，今后回府摆席另谢！”贾珍忙道：“姑老爷折煞小侄了！”然后在旁服侍着林如海上轿，远远瞧着消逝了踪迹，方才回了府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