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章
薛彬至今都悔怨没下狠手告终这个祸害,害得四弟佳耦二人客死他乡。
毕竟薛婉只是薛家的庶女,生母嫡母都已过世,也没有同母或异母的姐妹。往无情了说,甭管是逐削发门还是立时“暴毙”都无伤风雅,犯不着替别人养闺女还结下这番不共戴天的杀母之仇。
可见,所谓前人栽树先人乘凉,偶然也不是甚么功德儿。
薛婉轻泣着,俄然看向薛蝉:“我娘想关键死你,你听到没有……四少爷?”
薛蝉攥紧拳头松开,抬手似是忍不住想打,宝钗一惊从速拦住,一手攥着四弟的胳膊,一手扶着五mm的肩膀,大姐姐真是急坏了:“婉儿,这东西来源不明,你怎能轻信?”
总归好过现在,扯驰名不副实的丞相府的大旗,狐假虎威给后代结下一门门惹眼的婚事。因他这个银样镴枪头的爹后劲不敷,男孩儿尚可,嫁出去的哪个女儿不是大要风景内心苦。
说官声显赫,丞相府金字高悬,这但是全都城独一份儿。要晓得文官与武官另有分歧,勋贵里光异姓王就有四个,大大小小的公侯伯爵加起来得好几十家,但是站在百官之首的丞相向来就只要这么一个!看来独一无二,可现在撑着这块牌匾的不是老丞相,而是沉痾缠身的老夫人,哪天董郝氏放手人寰,董家立即就得摘牌子,换成普浅显通的郎中宅,都没资格再叫府。
“你这做闲官的都觉出来了,偏他们不管如何都看不懂,也难怪闹得这不上不下不尴不尬……”史鼎更好笑了,“你晓得陈家吧?就是陈皇后娘家,皇上那几个舅爷,辞了国舅爵位不要偏要读书的。他们也帮着忙这太子大典,没担着要职也没得露脸,就是在给这位董郎中打动手。”
薛蝉一张小脸乌黑得都能滴墨汁子,上前几步猛夺mm手里的画轴:“放开,我何时答应过你随便拿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
“在这朝上仕进,本身的本事是一方面,家世人脉也很首要。陈家不易,百年可贵出了这么些个懂事理不肇事还**读书的国舅爷,但他们根柢太薄了,外戚的名声也太刺耳了,皇上纵是想汲引也不能做得过分,不然不是给皇后和太子埋祸么?他得渐渐来,还得找个先生,领着陈家一步步往朝里头走。”
这位俊美郎中青玄色的眼下藏着沉重的志在必得,就如一柄双刃剑,伤人伤己。薛彬看得清楚,不由深深感喟。
宝钗与薛蝉同时一愣,而后同时急问:“你娘说过甚么?”
史鼎俄然又叹一声,皱着眉看向薛彬,游移却又非常当真:“我并不是想干与薛家的家事……据我所知,董老夫人确切有些左性,董郎中向来品德清正,倒是个认死理的书白痴。我端他此番找上你,并非胡搅蛮缠,确是有了根据。董家还挂着相府门牌,皇上或会心存不满,却不至于真对他们如何样。你若不放心,我可派人护送你们回留都,归去后就将婉儿藏好,最好早早定下婚事……但是,若你也思疑,也可再留一段时候,派人去留都那甚么花梭子巷查个究竟,毕竟……”
薛彬明白了一些:“皇上选的便是董家。”
“她认定了薛家四老爷,因为薛家有钱,特别的有钱,还不是官家。我爹的父亲官儿太大,她进不了门,就算进了也不会驰名分,不如跟着四老爷……老太太胆量小,夫人不聪明,怕她闹,会给她名分的……另有,哥哥当时候也很小,那么小,很轻易弄死,等她弄死了哥哥,再生个儿子,统统就都是她的了……”
长辈还在踟躇不定,却不知小辈儿早已下了决计。
薛蝉抿着薄唇,眼底乌黑一片也不知漾着多少愠怒:“你说谁是你亲爹?”
直到董郝氏俄然闹出这桩荒诞的以死相逼,董彦洵兄弟才发明董府内竟然无人再能与老夫人相对抗,就算不顾脸皮闹到宦海上,两个并不算得帝心的四品官也一定拧得过丞相夫人。
薛彬满眼庞大,史鼎看他一眼,又道:“我也传闻过,他们那妹夫,就是文正公,做了二十年的官做得是人憎狗嫌,可别人再恨他也参不倒他,连义忠亲王都怵他,出门特地绕着他走。除开品德和骨气,更因为文正公是能臣,长江洪灾,他一面修堤一面令人开渠泄洪,同时将留都一应事件安排得有条不紊,是以虞方之乱才没有使得生灵涂炭。可那位董郎中会甚么?去户部不懂算账,去工部看不懂水图,去兵部更是鸡同鸭讲,最善于的就是写字,如许的文吏……对皇上而言用处未几。”
还不如把小侄女接返来,奸生女就奸生女罢,他们欠继母太多,必须还她临终之愿。至于甚么“家门不幸”、“玷辱门楣”,随别人说去,这都城里有谁家是干清干净没一点家丑的?闹将出来,也不过是将来后代婚嫁时聘许得低一些,大略就是从二三品跌到四五品的落差,实在方才好,他这个一样是四品的没用的爹还能赐与后代一些支撑庇护。
却也不能完整归咎于董家兄弟,他们都外放过,只都是附郭省会的,县衙半年不升一次堂。他们作为下官总不好跟府尹大人抢买卖,府尹也难,谁不知这是丞相大人的宝贝儿子?不敢往下派,怕闹出事儿兜不住;放身边还得客客气气的,涓滴不敢磋磨,只等年底考成时正端庄经地划上一个“优”,求着吏部从速把这俩小祖宗接回京去。
史鼎还按着剑站在门侧,目送董彦洵里去,半明半暗的阳光使得他脸上的神采暗淡不明。很久,才听忠靖侯悄悄哼了一声:“朝堂暗潮澎湃,顺水行舟岂是他想退就能退?”
“没有轻信……”薛婉哽咽了一声,却弯了一抹极淡的笑,“这就对了,跟我娘说的都对上了……”
如许的女人竟还进了薛家大门,只能说刚经历过大乱,老母太想息事宁人了。
薛婉紧紧攥着画卷,泪珠已经顺着柔滑的脸颊流下:“丞相府的三公子,与人通奸被斩首的董彦浚,他才是我爹……”哽咽着,几近说不下去。
他诗文骈赋无一不精,还写得一笔好字——这有甚么用?齐家都无方,更别说跟父亲普通治国平天下。不晓得多少人在背后或调侃或感慨过“老丞相后继无人”,他听了太多,与弟弟两人也快为此逼死了本身,勤恳已经用到了极致,剩下的一分是天赋,他们向来没有过。
最擅宅斗的小白莲点的一阵见血,忠靖侯府因为空置多年到处都是洞穴,甚么莫名其妙的玩意儿都能往里进。这天薛婉一起来就见桌上搁着一封信并一幅画,翻开一看,竟写了然她的出身。
天生顽石,何必强作补天意?
再者,董郝氏初嫁来的二十年确切贤德恭谨,董彦洵兄弟恭敬继母;再有幼弟被大义灭亲,使得两兄弟对继母更加惭愧,更使董府上高低下皆唯董郝氏为尊,固然孔氏过门后掌了家务,但无处不恭敬婆母。
说是王谢世家,没错,董家出过丞相、尚书、郎中、御史……大大小小二十来个官儿,可自董老丞相过世后,董家留在宦海上的董彦洵和董彦沣两个,一个是礼部祭奠郎中一个是督察院佥都御使,都被卡在了正四品衔上——都城天子脚下,三品以上方能称“大人”。董氏兄弟出世好读书好边幅也好,恰好就缺了为官必须的那一股子机警劲儿,在官位上天然是就差了这么一点点。
董彦洵告别时,一甩蓝袖,最后对薛彬一拱手:“孝字大过天,母亲有命儿子不敢不从;老母为一丝血脉心存死志,儿子唯有万死不辞。”
亲戚一样求不得,有衍圣公府傲视皇族千年不倒,可谁不知孔家乃是礼教之本,怎会无端插手出嫁女的家事?
“不可!”薛婉可贵倔强,倔强地看着哥哥,眼底晶莹闪着晶莹的泪花,“这不是甚么乱七八糟的东西,是我爹的画像,我亲爹的画像……”
耳后的红痣,与她一模一样。
说到这里,史鼎也不免叹一声:老丞相后继无人,可惜哉!
只是……阿谁孩子很能够底子不是四弟的血脉?
薛婉的声音极轻极轻,漂渺得好似风中的柳絮:“我娘奉告过我的,我爹是个大官的儿子,很有权势,但她不能跟他……”
当年算计了自家四弟的阿谁“良妾”品德究竟如何,薛彬是再清楚不过,别说是借男人生孩子,就算是杀人抢孩子——她也绝对干得出来!
他真的太累了,丞相府那块金光熠熠的牌匾太沉太重,他将近背不下去了。
董郝氏是母亲,高居孝道之上,本就在名分上俯瞰继子;又是一品诰命,老丞相桃李满天下,不管是谁见到董郝氏都得恭恭敬敬地叫一声“师母”。
以是,对于薛婉,他是势在必得。
这一桩一件的“就差那么一点点”,加在一起便是天差地别。
说清贵流芳,也没错,老丞相和两兄弟都是品德高洁大家奖饰,但董家另有个老幺,谁都晓得这董彦浚十年后果通奸罪被斩了,这无疑在董家一清二白的门楣上抹了重重一笔擦不去的污渍。
最该堆集经历的青年时过分顺风顺水,乃至于年过四十上不通圣意下不近民气,不尴不尬做这鸡肋的四品官,不管是进是退,都会让已在拆鸡架子的承景帝感到如鲠在喉。
临波阁东北的小配房里,薛婉捧着一幅画卷,站在门槛中间,能够与宝钗与薛蝉都隔开了一段间隔。
当然,薛彬和老夫人都从未迁怒过薛婉。冲弱何辜,若能选着投胎又哪会有那么多人每天恨彼苍不公?都是自家血脉,这辈儿子嗣不丰,能多一个是一个。
薛彬顿时听出了弦外之音:“你道圣大将太子册典托于董家,但是此中另有乾坤?”
要说这俩兄弟另有亲舅家姓罗——二十年前就被抄了。恰是北静王水溶曾感慨过的如蝗虫掠境寸草不生的那桩抄家,罗老夫人生生冻死在寒冬腊月,罗尚书也是以悲忿断气。
董彦洵无法,只能亲身上忠靖侯府找薛彬要人。
“没错。董老丞相是没得说,桃李满天下到现在很多门生买他的面子。现在董家这两个都是书白痴,书白痴也有书白痴的好,做不了能臣也不会变成佞臣。品德正,再有家世好名声好,不是正合适?这才被皇上看中了,谁晓得太子还没册呢他们就要闹家丑,你说皇上会如何想?”
另有子嗣畅旺,首要得益于娶了贤妻。董彦洵的老婆乃是衍圣公府嫡枝,老丞相三次亲赴曲阜才为宗子求来这桩可贵的姻缘,孔夫人公然贤德无双,不嫉不妒尽力为丞相府开枝散叶;董彦沣的老婆秦氏虽没有大嫂那般显赫的家世,但也极其贤惠。在两位夫人的尽力下,丞相府孙子辈儿一共十五人,此中十个都是嫡出。让人唏嘘的是,这些都是前丞相夫人罗氏的血脉,不幸董郝氏为相府劳累几十年,竟落得偌大师中再无一人承她血脉的结局。
谁都看不到这位面貌俊美的郎中眼底深埋的怠倦,怠倦中却又带着一股破罐子破摔般的猖獗:董家有个奸生女,他现在能把这个奸生女接返来并昭告天下……实在,是功德?
提起都城董氏,人们常常会想起“王谢世家,清贵流芳,官声显赫,子嗣畅旺”一类。
都是褒言,却还没能达到让人恋慕妒忌恨程度,更多的是可惜:这一家里,十之八|九都是“就差那么一点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