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算账
两天前，第一次在当代来了大阿姨。她不知所措了好久，才想起来独立重生，找来几条帕子洗净晾干，马草率虎缝成一个阿姨带，内里装上灶洞里取出来的草木灰，边沿补缀划一，还不忘加了一对巨大的侧翼。
因而潘小园只都雅着一锅没油腥的菜羹发楞。主食她不消筹办，家里一贯是吃剩炊饼的。偶然候那剩炊饼实在是硬得像锅盔，便扯开了，像羊肉泡馍一样泡在羹汤里吃。比来的买卖仿佛不太好，剩炊饼格外多，掰的时候像是在练大力金刚指。
眼下家里只要冬储的萝卜和白菜，北方老百姓家里的标准储备。潘小园轻车熟路地择菜洗菜，找出菜叶子里干瘪的青虫子扔了――公然是纯天然无公害――生火架锅，煮了一锅菜羹。
随后给本身泡了一碗姜水喝了，上了二楼，躺在床上，捂着肚子挺尸。这是她的老弊端了，在当代就是如许，想不到这个天下里的潘弓足，也有着一模一样的弊端。
照武松的说法，包这么紧，现在伤口早该恶化得不成模样了――还好，王婆百事皆通，就是缺点打斗打斗的经历，一个草率眼，竟然没瞧出来。
武大听她噼里啪啦的算了一通，眼睛早直了，思惟完整跟不上耳朵，只顾着呆呆点头。
潘小园内心略有不快。这是过日子的人吗？提示他：“家里可没肉啦，菜也就这些了，下顿就没了。固然我们过得紧巴，可总得吃东西吧？”
要窜改别人的看法是很难的。潘小园试着向隔壁刘小娘子提到卫生话题，人家反倒大惊小怪地说：“哎哟哟，当时候可不能沾冷水，甚么都不要洗！你就忍忍吧！”
睡了一个时候，好轻易舒畅了些，估摸着武大快返来了，便下楼去厨房筹办做晚餐――阿姨期间洗部下厨，放在当代人眼里看来约莫是二十四孝好女友。但是潘小园晓得，本身眼下跟武大搭伙过日子，实在端赖他赢利养着，大部分炊务也是他做，更别提为了她欠的那一屁股债，不知何年何月才气还清。本身给他做顿饭，内心也不至于过分意不去。何况她的本身厨艺也不差，看到当代这些纯有机食材，还真有点跃跃欲试。
开端那会子她还想着，像前辈穿越女那样，发明阿姨巾贩售四海走上人生顶峰，但随即发明，北宋期间，棉花还没有大量提高，平常百姓身上连纯棉的衣裳都罕见。用棉花做阿姨巾？做梦吧。
畴昔的潘弓足曾经是张大户家的丫环，明显颠末端上岗培训，厨艺天然是不错的。比拟之下，潘小园畴昔一人吃饱百口不饿，做饭可就随便很多了。前天潘小园头一次烧了一桌饭菜，武大吃了几口，神采就庞大起来，不敢劈面攻讦，只是转弯抹角地说：“娘子……久不下厨，手生了，嘿嘿，嘿嘿。”
这一上午闹腾的！
穿越以后的炊事大抵便是如许。一天两顿，上午一顿，下午入夜前一顿。贩子小民皆是如此，前提好的富朱紫家才气承担得起一天三顿。
偶然候潘小园感觉不该抱怨，毕竟本身眼下还好好活着，没有穿成县衙西街上面的瘸腿乞丐，就应当戴德老天阿弥陀佛了。毕竟“上辈子”的她，只是个趴在电脑前写小说的小扑街，糊口也谈不上如何惊天动地。
那，烧温水？
“卖得不好？”担子里剩了十几个炊饼，也不算差吧。潘小园帮他算，“你一个炊饼卖多少钱？两文对不对？一扇笼炊饼二十个，就是四十文。明天你做了十扇笼，统共该卖得四百文。这里剩下十3、十四……十五个，饶去三十文，不是还得有三百七十文钱吗？一斤肉多少钱？”
持续诘问：“不是我非要刨根问底，只是要内心有个数，大郎本日倒是拿回多少钱？”
武大低头不说话。
武大明显不感觉如许的糊口有甚么需求窜改的。咔嗒一响，门让他用担子挑开了。带着笑的声音传出去：“娘子，我返来啦！”
潘小园脸黑了，手指头略微扒拉扒拉，就大抵晓得这些钱有多少。但还是渐渐地数清了，一边数，一边向武大报数。
一声“娘子”叫得她心烦意乱。叹了口气，迎畴昔，厌怏怏地说：“大哥返来了。”
刘小娘子八卦之心众多，潘小园唯唯连声，也就不敢再强行科普，只好临时独善其身。毕竟本身的身份要藏严实，不能让别人看出半点蹊跷。至于邻居们的家暴题目，也只能临时假装不晓得。
可儿一旦感染过笔墨，多多极少也就有了些文人的情怀，比如神驰自在神驰远方，比如抓住抱负就不肯罢休的痴劲儿。
“一百八十六文……大哥，你肯定，明天没遭窃匪？”
西门大官人这边的警报临时消弭，糊口重新又变得了然无趣起来。
潘小园被他看得难受，的确有一股子飞奔出去再不返来的打动。幸亏她感觉本身知己未泯，在想体例甩了武大之前，起首得帮他把债还了――毕竟本身这具身子是他费钱救返来的，说不上知恩图报，起码得两不相欠。
只见武大掸了掸身上落下的薄雪，将棉袄连着寒气一道脱下来，挂在衣架上，凑到火盆中间烤火。潘小园端来菜羹和剩炊饼，两小我相对无言，唯有嘴巴忙。武大不时昂首看她一眼，嘿嘿笑两声，仿佛想找甚么话说，又实在是无话可说，因而只看着本身媳妇的模样儿，就一脸光阴静好的满足。
潘小园内心倏的一跳。但以武大的智商，她也完整不必担忧穿帮。略一思考，便解释道：“这几日与邻里妇人闲谈，得知了一样新的烹调之法，能罕用三分之一的柴炭。我深思着，便想尝尝看，家里能节流很多进项。如何，这体例做出来的菜，不如以往吗？”
潘小园撇撇嘴。小学算数的内容，被她拿到武大郎面前显摆，很有些胜之不武的感受。
因而潘小园便敢放开了手去做。菜羹煮在灶上，便想往内里放些肉末提味。往架子上一摸，发明那一点点肉已经吃完了。她一皱眉，到另一个架子上找葱姜，发明上面只剩了些干枯的葱叶，伸直在裂缝里苟延残喘。这才想起来，明天让武大回家时买点葱姜肉，他但是一点都没带返来，约莫是忘了。
只是有一样美中不敷。北宋期间的中国人，还没见过土豆、番茄、玉米之类的新大陆产品；辣椒也要比及几百年后的明朝才传入。潘小园之前挚爱的地三鲜、水煮鱼，酸辣土豆丝，也就只能在梦里相会一番。不过有得有失，很多当代难见乃至绝种了的蔬菜，比如薤、藜、茵、蕨、瓠、紫苏、胡荽、鹿角菜、元修菜，在这里倒是司空见惯。现在是夏季，很多菜品她只闻其名，无缘得见，考虑着到了春暖花开的季候，可要好好的一样样尝过来，做一个合格的当代吃货。
只能接管近况。因而她眼下只能戴着设备来回走动。潘小园晓得这东西事关安康，草率不得，是以每天都要像在当代一样换上好几次，勤洗勤晾，保持干净。而据她所见，这个期间的大部分妇女都没有太强的卫生认识，一条阿姨带连用好几天的都有――难怪当代妇科病多发！
潘小园在当代写小说的时候，曾经写到过很多近似的情境，仔细心细地考据过当代妇女的阿姨大事。当时她还暗自吐槽，感觉草木灰太脏，用了绝对要抱病。现在本身亲目睹过以后，反倒感觉这些草木灰经太高温消毒，约莫是这个家内里能找出来的、细菌含量起码的东西了，也就毫无承担地用上――不就是卖相差点吗，当代也有近似的产品，高科技活性炭，黑不溜秋的，卖得比奶粉还贵呢。
俄然想起了甚么，问：“大哥，我叫你买的葱姜肉呢？如何本日还没买来？”
武大一不懂烹调，二算不清柴米油盐，三也晓得家里经济不余裕，当下连连点头，奖饰她贤惠：“娘子爱如何如何，归正菜到了肚子里都是一个味儿，嘿嘿，嘿嘿，省柴火才是更要紧的。”
武大一怔，放下碗，脸上神情像做错了事的孩子：“本日、本日我看菜场的代价贵了些，嘿嘿，嘿嘿，就没买……”
武大又是一怔，头低得更深：“本日买卖不太好，实在……实在没挣得甚么钱，娘子别活力，明天……明天我更加尽力卖……”
现在呢，她的抱负，就是如许蚂蚁似的窝囊过一辈子？
“啧啧，谁敢这么费柴火败家，看她男人不大耳瓜子打！不过武大娘子概例外，大郎可舍不得打你吧，嘻嘻！话说，武大娘子，你在家，男人是不是都听你的？哪像我家阿谁死鬼，唉，唉……等得了空儿，可得跟奴家传授传授经历……”
潘小园回到家，关了门，进了厨房，小灶里烧了一锅温水，坐下来，拆了绷带，对着本身那块莫须有的伤口看了一会儿。
潘小园感觉本身成了幼儿园大班教员，放软了语气，循循善诱：“买卖差一天不要紧，但是你余下的那一百八十四文钱、九十二个炊饼，哪儿去了？”
武大面有惭色，渐渐伸手入怀，取出荷包，抓出一把钱，渐渐摆在桌上，又将荷包倒过来，叮叮铛铛滚出了一小把。手再伸出来掏摸掏摸，抓出几文漏网之鱼，一起拢在桌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