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弑君杀父

“梁九功，你那好门徒程圆有没有说，太子到哪儿了？”

“君要臣死，臣不死是为不忠。父叫子亡，子不亡则为不孝。”

因着李玉白的那一味助眠的药，天子睡意深沉，沦陷梦中，久久难以自拔。

李玉白往汤药里多加了一味促进就寝的药，既然吃不好，那就在就寝上找些补失吧。当着天子的面，李玉白亲身尝药，这才交给梁九功。前两天，也不至于如此，但自从那名太医被发配后，李玉白不得不以此证明本身的忠心了。

天子猛地睁大双眼，精光迸射，“朕问的是太子？朕缺衣少食急等物质吗？”

天涯的最后一缕霞光消逝，暗云覆盖四野，一天的光阴就此靠近序幕。

太病院的最高主管院使为满人，接下来的左、右院判以及太医、医士等都不再规定满汉人数，通过层层考核者便可留任太病院。李玉白作为太病院的二把手，又是天子的专属太医，足见天子对其是信赖有加的。

帐幔里光芒暗淡，脑海中始终逗留皇父躺在棺椁里的迟暮老相，胤礽不肯看一眼现在的这张脸，举起匕首，锋利的刃尖正冲天子心房的位置。此时，只要胤礽迅疾撩开被子，同时匕首刺下，康熙朝也就停在了康熙二十九年。

在梁九功的搀扶下躺平，天子没出处就冒出：“明儿一早朕醒来，最好就见上太子，那朕这病也就病愈了。要不，他就别来了。”

“我这是做甚么？皇阿玛一手哺育了我，我怎能做出这类事？不，哪怕是被皇阿玛正法，我也不能亲手杀了皇阿玛。”

梁九功退出寝屋，朝天仰叹：“这都是些甚么人乱嚼舌头祸害人呢？明早要见上太子，底子就是不经之谈。太子必定是见不上了，倒是谁点儿背就该见不上明早的太阳了。”

帐幔内好似又有恍忽的话语，可心慌意乱的胤礽只感觉被捅破蜂巢的蜂群在他耳边横冲直撞，瞬时惊出一声盗汗。

烛火悄悄颤栗，缓缓腾跃敞亮，胤礽忽地打了个激灵，心底主动一股喷泉，顶出了一段话。

拂晓，白里透青的鱼肚白浮出天涯，天子仍旧在梦里不遗余力地照顾得病的胤礽，要把胤礽健安康康留在本身身边。而梳洗洁净换过一身便装的胤礽重新站到了天子床边，悄悄地等着，等着父子俩此生的第一次相逢。

有些情致放在心底就是纯真的，而一旦被透露在光天化日之下，翻滚在流言的浪花中，那一份至心就会被刺伤，乃至被撕得七零八落。

程圆没有提到太子，梁九功天然也就以为太子与车队同业。可当时天子口述李光地代拟圣旨传召太子时，梁九功一旁听得清清楚楚，要求太子与三皇子敏捷驰驿而来。假如一起官道急赶，也是明晚达到，若随车队，可就延后了。

梁九功内心明镜似的，却又有口难言。那名太医恰是他牵线搭桥给索额图的，天子的病情也是那名太医流露给索额图的。如果没有那些无端端的流言流言，天子一时也不会清查，但是风波四起，天子先就要解除身边的人，天然那名太医就被推出来了。要说推手，梁九功为了自保，也是狠了心的。那名太医能保住性命，天然也不敢张口牵涉过量，冷静接受边塞之苦去了。

太病院左院判李玉白带着一名医士往天子的寝殿送来新煎好的汤药，御前服侍的梁九功对上李玉白的目光，相互互换了一记黯然神伤。

梁九功领着李玉白去到天子跟前，天子晚膳就没吃两口，上午和中午的汤药喝一半吐一半，这会儿一见到汤药又上来了，顿时攒眉蹙额。

天子还是阖着双目，梁九功内心的鼓点乱了节拍，“程圆只是说运送物质的车队今晚会达到古北口行宫。”

皇父在，胤礽存在；皇父不在，胤礽难在。

电光火石间的愤激燃起，愈烧愈烈。与其再次被废黜，忍耐同一遍的煎熬痛苦，不如趁此重生之际，便当机立断心狠手辣，把流言流言演变成真。

“弑逆”？胤礽眼梢飞过锋芒，恰如击起云海奔涌。唯独当初就是不忍心弑逆，要真有弑逆之心，何至于沦为阶下囚。

本来是那样火急地想要见到本身最心疼的儿子，也的确因为一度病重想要把江山拜托，那是本技艺把手培养起来的儿子，不信他还能信谁？

“皇上今儿个气色好多了，不日皇太子到来见您日渐规复，定是满心欣喜。太子殿下这会儿在路上，不知多焦急呢。”

拂晓前的一个时候，最是凄神寒骨的时候，也是人们最为困乏力倦的时候。

这类时候，梁九功哪能儿冒出一丝半点的猜测，既获咎现任天子又招惹将来君主，任凭内心的鼓面被慌乱敲破，嘴上还是老油条的绕弯子。

“保成，你别走，皇阿玛会一向陪着你，你留下来。”天子醇厚的嗓音道出伤感，清楚，又模糊。

左手缓缓扒开帐幔，右手握紧匕首，只要够快够狠，刺准心脏，大事成也。父慈子孝，皇宫里的空谈，坐在龙椅上，才是硬事理。

就是这么一转念，胤礽蹲下身，摸向其天青色缎串珠绣靴，拔出埋没于此中的特制匕首。本来是防身之用，现在倒是要做那“弑逆”的活动了吗？

天子的脾气变得暴躁，脾气也是火爆非常，食欲减退，虚乏有力，病情天然就不见转机。而越是焦急，病况就愈发见差，堕入恶性循环。

这是胤礽重生后第一次面对皇阿玛，想看，殷殷盼念，又不想看，怨入骨髓。

天子的寝屋里留有一盏光照微小的烛灯，以防身材不适时，便利传唤及时措置。胤礽轻手重脚步步靠近，停在床边时，却如何也抬不起手翻开通黄色的床帐帷幔，仿似手臂被重物捆绑，使不出一丝力量。

脑海里宿世探病时皇阿玛的模样早已恍惚不清，铭记在心的倒是康熙六十一年最后一次见皇阿玛。听闻皇父驾鹤西去，被囚禁咸安宫的他仿佛雷击，从没放弃但愿的他苦苦等候皇阿玛的赦免，等候重见天日的那一天。敲击着咸安宫的大门，胤礽痛哭流涕，曾经皇太子那坚不成摧的高贵在他向新帝下跪祈求见一面皇父的那刻起分崩离析。

那是康熙四十七年胤礽第一次被拔除皇太子的身份时，他对加付在他身上的“弑逆”一罪的辩白。

“欲加上罪，何患无辞？”

胤礽差点惊叫跳起来，仓猝后退。帐幔主动落下时，胤礽心虚地飞速把匕首插回靴内牢固的刀鞘。

胤礽的到来可谓是神出鬼没，出其不料。低调地单独进入天子的寝室后，守在门前的梁九功还是逗留在震诧中，连嘴都没合拢。那英挺的身姿，那儒雅的贵气，确切是皇太子没错，可他到底是如何穿云破雾而来的？

赫舍里皇后牵着四岁的嫡宗子承祜朝向天子远远地站着，承祜依着皇额涅，一双敞亮的大眼骨碌碌打量着天子。而赫舍里皇后眼里凝满泪花，没有嘤嘤抽泣，只要难舍难分。

不消梁九功明言，自从天子对饮食、汤药谨慎又谨慎以后，听过谎言的李玉白懂了，天子这是疑神疑鬼，猜想本身的病是报酬而致。但是每天为天子望闻问切的李玉白却敢以医德笃定，天子的病不见转机，纯属忧愁积聚，耗损心神，只要放宽了心，天然日渐好转。病因是清楚明白的，可李玉白却不能明说，芥蒂尚需心药医，李玉白再高超的医术也配不出心药。

读了那么多圣贤书，看过史载里那些个皇权争斗，还能有甚么想不透的呢？

喝过李玉白的药，天子靠坐床沿，闭目养神，怏怏警告：“玉白，三年五载的，科考就能出一批才子学士，可朕真正赏识留在御前行走的，却不必然是学问最出类拔萃的。心不结壮，人不实诚，具有再赅博的学问也抵不住引诱，总还是东张西望不循分。太病院，也是一样的事理。转头，再甄选时可看清楚了。”

天子冷哼一声，往床里挪挪身子，“朕累了，要歇下了。”

眼睁睁看着皇后与承祜消逝在迷雾中，天子有力禁止，难过万分。

昨日天子命令杖责了一名太医，随即将其发配宁古塔，罪名是医术不专，医德有损。这是李玉白提携的太医，论医术，只会是青出于蓝。至于医德，对天子毫无贰心的李玉白不甚了解，一时没有猜透。

阖目标皇父宁静地躺在棺椁里，在位六十一年的风霜雪雨、光辉富丽中，随便翻开哪一页，或多或少都有胤礽的存在，皇父赞美的，皇父痛斥的，无不是皇父的缔造与手笔。

病不见好转，而明显身处优势的敌手噶尔丹却傲慢南下，步步逼近。恰此时，屋漏偏逢连雨夜，古鲁富尔坚嘉浑噶山行宫流言四起，天子急欲想见的太子尚未到来，却已搅乱了本就不平静的民气。

得了明显白白的训戒，李玉白放心肠退了出去。梁九功留在一旁，内心敲起了鼓。

胸怀万丈豪情的天子雄赳赳气昂昂出塞亲征，孰料一场看似平常的感冒热感就如许把天子撂倒，且一倒就是十来天的卧床，病情反几次复，乃至几次高烧昏倒，不省人事。

返身，逃也似的奔出寝屋，朝梁九功撂下，“我一身汗渍，且去洗濯洁净，等会儿再过来看望皇阿玛。”随即，便是行色仓促躲进夜色而去。

天子的等候被怨气替代，老子还活得好好的，就想让你到跟前尽孝，你可倒好，先惦记起老子的位置了。竟然还提早造势，到处造言论，这是要逼老子给你提早让位吗？

“皇父若说我别样的不是，事事都有，只是弑逆的事，我实无此心。”

转刹时，面前呈现了五岁的胤礽，痘症吞噬了他的活力，落空光彩的瞳人就要被耷拉的眼皮粉饰，天子心急如焚，喊出了让胤礽停下“弑君杀父”行动的那番话。

天子内心都是懊悔，却有口难诉。承祜短命时，他不在身边，皇后抱着稚儿肝肠寸断。皇后生胤礽时，因难产环境危急，保大人还是保皇室血脉，他挑选了后者。皇后不怨他，唯要求他心疼这个没娘的孩子。皇祖母安抚他，成大事者必有弃取，帝王特别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