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1 前尘往事
走至亭前，美人才看到柳青青，瓷白的手悄悄推了推，摆脱了白玉熙的度量，提了裙摆，害臊地吃紧踏下亭前石阶，仓促拜别。
“殿下此时根底未稳，冒险撤除颐安王及其他党，是想为梅妆报那灭族之仇，早日解她心中之恨？还是为了向陛下奏请立梅妆为太子妃之前，扫清朝中的停滞？”
清楚的刺痛号令着，她不成按捺地抽了一口寒气。几近在同一刻，身后拂过一丝非常的气味。
“你且说来，力所能及，定让你如愿。”
“殿下定要如此吗？我陪侍殿下身边十余载，经心极力，莫非就不能换得殿下半分垂怜？”她近乎寒微的祈求，不过是拼不过心中的不甘，为这二十四年暗淡的人生，寻得些许光彩。
这个男人……就要死了！
剑过眉心，太子府一等暗人艳杀的必杀技，她耗尽真力的一击。
她的胃里开端翻江倒海。
咈咈……咈咈……咈咈……
恍惚的视野里，白玉熙正缓缓转回身，她有力再看了，也不想再看了，缓缓闭上了怠倦的双眼，任由身材倒向那无垠的黑暗里……
“传闻当日白玉熙从千人当中，只选出四名暗人，个个手腕非常。为首的阿谁，更是从未失过手，是他手中最利的一把刀！本王倒是想看看，这把刀到底是如何一个短长的模样！”
柳青青展开眼，那扇紧闭的玄色院门，让她委顿的精力猛地一震。竭力翻身上马，倚在门边略调了调气味，就吃紧排闼而入。扶着墙根，从院里通往太子府后院的隐蔽暗道而出，遥遥瞥见远处一顶颇精美的亭子里，相拥而立的一对年青男女。
“为时未晚！”平和清楚的，那是从她口中说出来的话。
“嗯？”玄子男人迷惑的神情，却凝固在了他脸上，眉心不知何时添了一抹狭长的红痕。
心口的钝痛再次传来，续命药丸的药力阐扬到了极致，这具身躯已到了油尽灯枯的时候。
柳青青的唇角化出向上的弧度，本就绝艳的面庞，因为这一笑，更是傲视生姿，晃得劈面的民气神一荡。
柳青青微蹙了蹙眉，这么多年了，对这个名字还是如此陌生。
她昂首，望向了天空，暮色沉沉，一日的美艳浮华即将耗尽，不是个吉利的兆头。心口的钝痛阵阵而来，穿心而过的匕首清楚地提示着它的存在。
柳青青握着无尘剑的手紧了紧，放弃了再次用力刺入的动机，偏了半寸，未达关键，不敷乃至命。
她抓过了缰绳，“闪电……带我去找他！”最后一丝力量仿佛在上马的那刻用尽，她有力地趴在马背上。
不！她不能拔！这一剑，穿心而过！她现在拔剑，只怕会立时魂归鬼域！不！她不能死！起码……现在不能！要再见他一面！必然要再见他一面！哪怕只是看上一眼！
本日的目力出奇的好，远观两人的描述，却如同立在近处，看得清楚了然。
这个在心间环抱过无数遍的名字，第一次从口中喊出来，显得那么陌生，却牵涉着她此生最后的希冀：“但愿来世，不再与你相遇！不再为暗人！不再执剑殛毙！不再痴心错付！”
而她手中的无尘剑则精准非常地贯穿了男人的心房，半截剑身在男人的后背上泛着泠泠寒光。这也是她爱用这柄剑的启事，薄如蝉翼，从不染血。
她安静的眼波划过脚边了无生息的尸身，今后挪了几步，就近靠在了一棵细弱的冷杉上。早就不堪重负的树枝微微颤了颤，飞絮般的碎雪飘下来，落在她乌黑的发上，轻浮微凉。
一个较着的吞咽行动过后，她临时放松了下来，把豪饮了百余人鲜血的无尘剑收回剑鞘，顺带拽下挂在腰带上的银哨。
果然，拔剑的那一刻，男人的身材彷如落空了支柱般轰然倒地。血从男人胸口破裂的伤处汩汩而出，稠密的血腥味，肆无顾忌地伸展着。
雪层层在她的身上积聚，绵密柔嫩，她竟然不感觉冷，反而生出了一丝暖和。浅浅的酒涡漾在唇边，她温馨地闭上了双眼。
此次杀的人，实在是……有点太多了！一百零八个！从拂晓到日落！她一人，就把这尽是落雪的干净密林，变成了血腥的炼狱。
飞奔而来的骏马停在了她身边，略微扩大的鼻孔收回连续串短促的鼻音，乌黑透亮的鬃毛跟着脖颈的行动瑟瑟而动。
她的唇角微微向上，舌尖却死死地抵住了齿关，暗自吞咽着喉间不竭上涌的腥甜。从始至终冰冷的眸光，悄悄地落在和她对峙的男人身上。
看来老天爷薄待了她一辈子，毕竟不忍，在最后，赏了她一个恩情，让她如愿以偿。
多年所受的练习，本能地让她在回身的同时，挥剑刺向那人的关键。
玄衣男人低头瞥了一眼本身胸前的伤口，收回一丝嘲笑，“哼……好本领，本王经心培养的一百零八个死士，竟都成了你的剑下亡魂！”
向来未曾听白玉熙说过这么长的话，用他略微降落的嗓音说出来，好听得如同寂静的月夜里，悠悠响起的琴音。如此委宛动听，诉说的倒是他对别人的浓情深爱。密意如他！绝情如他！妄图了这些年，固执了这些年，期盼了这些年，现在，听到他这番话，这些年的情爱毕竟是枉付了！
是了！敌意！这个叫做梅妆的女人，从见到她的第一眼，就看出了她对白玉熙的心机。可见她的心机是如此了然。既如此了然，她跟在白玉熙身边已逾十载，他是真不晓得？还是假装不晓得？到了此时，她倒想清楚地问上一问。
她昂首看着白玉熙，明显是如骄阳般敞亮刺眼的脸庞，眉宇间飘散的倒是拒人千里的冷酷。这份冷酷，那么天然，仿佛他天生就是如此。如许的他，向来都让人难以靠近，天然也不会答复她看望贰心机的题目。
“你……”玄衣男人的口张了张，毕竟还是来不及说出完整的话，握着匕首的手一松，如同先前的阿谁男人一样，倒在了雪地上。
她沿着石阶缓缓而上，把手中的无尘剑轻放在了亭间的石桌上，自顾自地持续说着：“八年前，西北大乱，殿下临危受命，亲帅全军应战。我夜入敌营，取了将领首级。敌军群龙无首，军心大乱，殿下兵不血刃，不战而胜。殿下说我有功，赏了我良驹闪电，代价令媛。三年前……”
“如若你要的是这个，那本日，你便回地宫吧！此次的犒赏，我以无价的夜明珠相抵，明日会叫人送到地宫。”白玉熙的声音冷酷得叫民气寒。
雪不知从何时又开端下了，起势无声，阵仗却凶悍。鹅绒似的，迫不及待地往下飞落。皑皑雪幕间，看不清那一人一马，唯有马蹄短促地踏雪声，响彻林间……
玄衣男人手中的匕首毫不包涵地刺入了她的心窝，如同她的无尘剑，锋利缓慢，又分歧于她的无尘剑，剑身染血。
超出柳青青身边时，她看得清楚，美人娇若芙蓉的面庞略带含笑，却掩不住眉梢眼角现出的敌意。
她本已握住匕首的手，顿了顿，转而摸入怀中，取出那颗傍身的续命药丸，捏破蜡封，吃紧推动口中。
“如若你要别的，即便人间罕见，我费些心机，为你寻来便是。但这心，这情，我早已给了梅妆，一分一毫都未曾剩下。没有的东西，我如何能给？这份心机，你若一向藏着，我假装不知便是。本日你既说出口，你我君臣之情，便已尽了。这些年，你确切经心极力，我会禀明父皇，给你一个妥当的安设，定让你平生衣食无忧，安享繁华。”白玉熙断交回身，矗立的背影，比他的神情更冷酷：“带上你的无尘剑，回地宫去吧！”
有多久没有如此安宁过了？有……十六年了吧！从八岁被选为暗人，接管近乎残暴的练习，从末等一级级晋升，掩蔽本来爱奸刁玩闹的性子，做这个如木雕泥塑般喜怒不可于色的艳杀，为当今圣上，云国的君主，做那些暗害刺探，见不得光的活动，整整十六年！不时刀光剑影，刻刻谨慎谨慎，到本日，这颗悬着的心，毕竟是能够放下了！存亡，存亡，生时才怕死，她一个将死之人，现在，自是无惧恐惧了！
“白玉熙！”
“十年前，我被殿下选中，从陛下训养暗人的地宫，来到这府里。潜入安国，暗中制造事端，挑起了两国战事，殿下的兵权由此而握。殿下说我有功，赏了我宝剑无尘，代价百金。”
“都说民气无价，情义更无价，我想要殿下的心，殿下的情。殿下，可肯给？”毕竟还是问了出来，统统的顾忌，在这一刻，全然放弃，她没有明日了，吵嘴，也不过这一时半刻。
她低头谨慎地拔出了肋间的长剑，从怀里摸出随身照顾的止血药粉，纯熟地洒在了伤口上。
终究等得白玉熙开口，惯常冷酷的嗓音，在此时听来，却如一把尖刀狠狠地刺入她心口。所幸本日这颗心早已被利刃刺透，痛到极致，反而没有甚么感受了。
话音一落，玄衣男人一把扯下了她脸上的银质面具，墨黑的瞳人却因为她眉心殷红的朱砂痣而放大，“是你？！你是艳杀？”
“怎会是你？竟然是你！好！真好！难怪那夜以后，本王费经心力都寻你不着，你……你竟然是太子府的艳杀！”玄衣男人狠狠地抛弃了手中的银质面具，尽力保持着脸上的平静，却按捺不住话中透出的调侃：“艳杀，没想到本王会提早获得动静，找个替人走这一条逃亡之路吧！”
那是她所熟谙的，对灭亡的惊骇。
顿了顿，她抬开端，直视白玉熙仍然云淡风轻的双眸：“三年前，殿下和临康王同为储君人选。我舍了这一身明净，终引得临康王犯下大错，殿下乘机夺位。殿下说我有功，赏了我金缕玉衣，代价万金。此番，我屠尽颐安王及其死士，共一百零九人。而后，云国以内，再无权势能与殿下对抗。我可算有功？殿下可有无价之宝犒赏于我？”
柳青青深吸了一口气，几近能感到扩大的肺叶碰到那冰冷的剑尖。温热的血化作一条细线，顺着剑身从她肋间蜿蜒而下，一滴一滴融入覆盖着积雪的空中，瞬息晕开这片惨白间的点点艳色。
但是……还是晚了……
马儿奔驰的脚步，在太子府朱红色的大门前骤缓，缓缓绕过府邸的院墙，拐入右边的冷巷，在一座极浅显的院落前，停了下来。
她抬手理顺鬓边的乱发，拢了拢雪色的披风，讳饰住一身的血气，如常地徐行向亭子走去。
女子肤如凝脂，黛眉秋眸，楚腰纤纤，是个一等的美人，名唤梅妆。而把美人梅妆仿若珍宝般谨慎拥入怀中的华服男人，恰是她临死前，铁了心也要见上一见的人，当今云国的太子——白玉熙。
男人的右手上，是一柄锋利的长剑。剑的前端方嵌在她体内，不知是没有了力量，还是插偏了方位，卡在了她的两根肋骨之间，难以再刺入分毫。
一声声断续有力的哨声回荡在林间，雪光里终究响起了马蹄声。
她俄然笑了。
男人眼中的杀气垂垂散了，褐色的瞳人涣散，浮泛洞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