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三七章
她没想到萧蕴如许的人也会有这般豪情外露之时，也会巴望琴瑟和鸣，举案齐眉的豪情，免不了微微愣了下却也偶然切磋更多，只不置可否地一笑便转开了眸子。
待得人喘气不过期，那琴音才垂垂弦轻音低下来，箫声悠忽而转，悠悠胶葛此中，承辅跌宕，叫人仿佛瞧见了新朝建立，百业待兴之相，箫声越来越婉转时，那琴音也渐转而上，追跟着箫声共奏出欢畅之曲来，婉转飘零的曲音令得世人似瞧见了百花齐放之景，待那箫声和琴音缠绵而去，世人又仿似瞧见了夜阑人寂，万家灯火的气象，当真是坠入了一片温馨的天下，久久没法回神。
而锦瑟弹了两遍琴曲部分，这才停下来，见萧蕴在素笺上添了新连的萧曲，锦瑟便也笑着执笔，将方才两人续出的琴曲也填在了素笺上。因书案安排在萧蕴的身前，锦瑟这般便不得不微微倾身靠近他，两人本便紧挨跪坐，现在锦瑟倾身过来，娇小的身子几近镶在了萧蕴的怀中，而她身上的暗香也如这水榭外的婢女般缭绕在鼻翼间叫人没法再忽视起来。
落梅水榭建在一池碧湖边儿，背依着一片梅林，夏季的湖水清冽无波，映着蓝天美若处子，湖面上飘过几瓣落梅，风过梅花打着旋儿搅碎了水榭落影，钩心斗角。
锦瑟言罢柳老太君便忙令蓝嬷嬷将乐谱拿给她，锦瑟接过，却见那乐谱果然有很多处所都已残损不全，那残页的中间又被缀上了新的素笺，上头有些残损的萧曲已用新墨补上，显是萧蕴起初试着补齐过。
萧蕴只觉那香气极淡雅，如兰芷般，清冽却又极具进犯性，叫他呼吸为之一窒，再瞧锦瑟静雅秀美的侧面，不觉明眸微深，又见那素笺之上，法度松散的楷书之间被添上了一行行飘若浮云，清秀端庄的行书，一娟秀，一淳和异乎平常的调和，他不觉微微扬起唇来。
而萧蕴显也找到了灵感，方才断断续续的箫声，有了琴音的时而相合和帮助一下子连贯了很多，锦瑟唇角轻勾，手指拨动的越来越频繁，能和鸣时便素手如兰滑过琴弦，没法和鸣时便只悄悄地聆听。如此又两遍，曲子便又流利了很多，但是却仍旧断断续续不能成曲。
箫声起，纵使多处没法连贯，又显单调，然却也婉转回转，并不叫人觉着喧闹，不得不说萧蕴是极晓得乐律的，他的箫吹的极好。锦瑟闭着眼睛埋头聆听，手指悄悄抚在细弦之上，却直至他箫声消弭也未曾拨弄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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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瑟瞧萧蕴的气质只觉得他的字当秀朗细挺，却不想竟是如此峻严淳和，不觉细细瞧了半响这才又将重视力转移到了乐谱上，半晌便笑着道：“小女情愿竭力一试。”
这般也不知过了多久，世人蓦地听闻一声婉转清澈的箫声伴着一道空灵飘忽的琴音回旋溢出，只觉耳目一新，四下一静，便不自发地突然凝神，停了扳谈玩闹。
萧蕴细细和锦瑟说着园中花草之事，又指出几株暮年柳老太君和西柳先生一同载种的青松给锦瑟看，锦瑟听闻那假山石中交叉而种的青松乃是柳府每添丁以后，柳老太君和西柳先生共同而种，又念着西柳先平生生未曾纳妾，所育的四儿一女皆出自柳老太君，传闻两人平生都未曾红过脸，向来相敬相爱，再瞧那五株在明丽的阳光中纵情伸展着枝叶的青松，锦瑟不但就想到了柳老太君和西柳先生一同栽种这青松时那种温馨的场面，似能感遭到他们对后代共同的期盼和爱意。
锦瑟不觉立足，明眸漾起浓浓笑意和羡意来，道：“他们真是一对志趣相投的神仙眷侣……”
萧蕴闻言目光自远处的青松上拉回，低头瞧了眼锦瑟，笑意爬上超脱的五官，便只道：“友情通意心调和，中夜相从知者谁？双翼俱起翻高飞，无感我思使余悲，所谓的鸾凤和鸣只怕也不过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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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老太君的院子便在花圃一侧，走畴昔却也不远，待出了院门，便是花圃一角。柳家的花圃制作的比房舍更加精彩，本日气候又好，万里无云，那花圃里自假山障翠中斜插而出的飞檐翘角便如一幅幅剪纸悄悄地贴在了湛蓝色的天空中普通，花圃中门路两旁种了很多奇花异草，假山异石间小桥流水，布局奇妙，虽是夏季却也觉着绿树蓊郁，很多茶花，梅树，金边瑞香，花朵素净，为花圃增色繁多。
曲终，锦瑟和萧蕴对视一眼，萧蕴目光落到她的眼底，锦瑟微微一笑，回眸时十指俄然弹拨琴弦，铮然一声，烈烈弦音突然响起，弦弦声紧，而萧蕴的箫却只执在唇边，半响方和上两声，明显这回是琴音为主，箫声为辅，指导琴音垂垂完整。
两人这边试着谱曲，柳老太君几人却也未曾决计存眷，廖书晴正净手为柳老太君等人烹茶，西柳先生则讲求着文青的学问，氛围倒是极其调和。
望去，只见琴案后锦瑟乌黑的鹤氅洒落身后，梅影湖光笼在她周身，淡然活动出一股静美的清光，她星眸低垂，素指流转，琴音悠悠飘出，而她身边萧蕴一袭青袍，紫箫在手，修指起伏，长身端坐，身姿矗立，跟着他指下飞动，箫声不断，两人身后梅花满枝，分过落英，如同一幕温馨的丹青。
见柳老太君兴趣极高，世人便也不再多劝，蓝嬷嬷下去筹办，半晌便出去回禀，世人便一起往柳家的花圃中去。柳老太君和柳先生同坐一顶暖轿，廖老太君也乘了肩舆由婆子们抬着畴昔，锦瑟几个却乐得一起游逛赏景，在柳府丫环的伴随下快步畴昔。
现在锦瑟素指在细弦上飞走，世人面前便似呈现了行营千里，兵马嘶鸣，千军万马，风云际会的景象，仿有杀气自琴音中波荡而出，弦起处风停云滞，人鬼俱寂，思路滑动于指尖，天籁回荡于彼苍，箫声袅袅如行云流水，琴声铮铮有铁戈之声，待得琴音到了云霄之处，那箫声便也突然浩大荡漾而起，两股乐律会聚一处，琴声激扬是兵锋压城，箫声哭泣，是万军齐喊，琴音箫声绵绵不断处，叫人似已分不清何为琴声，何为箫音，只能感到疆场之浩淼，风云之荡漾，令人闻声而色变。
锦瑟早便听闻过萧蕴的字令媛难买，现在尚未细瞧乐谱，便倒被那素笺上一手标致的楷书引了重视力，只见那字笔力险要，用笔固劲有力，使转如环，天质流利，一气呵成，字体竟是极其深厚回劲的。
箫音垂垂高拔，如歌如泣，琴声便如影随形，如玉叮咚，清澈的低韵流转着和箫声蹁跹起舞，每一下拨弄都完美地符合着箫音，追跟着箫声的清扬，待那箫声高至云霄，那琴音便低吟浅唱，似要消弭时，忽而锦瑟指尖铮然拨动，弦弦声紧，再难按捺，琴音一声声突然成为主旋律，带着渐转漂渺的箫声共同生出一股金戈铁马的气势来。
锦瑟本来一起走来，对园子中花草的存眷便要多过别的景色，听了萧蕴的话，加上又不见了廖书敏几个的身影便干脆不再去追，只沿着小径往前走，笑着道：“起初便听你说老太君喜莳花草，这园子中的草木都是老太君种下的吗？”
锦瑟闻言扭头却见萧蕴不知何时已行在她身侧，一袭儒袍，长身玉立，端倪在旷远的天空下愈显朗月风清，锦瑟诧了下，转头去瞧，便见方才缠着萧蕴说话的文青，这会子手中也不知捧了本甚么书正落在月洞门后立足翻瞧着。
锦瑟在琴案后跪坐，秀美的手指悄悄拨动了几下琴弦，琳琅数点琴音滑过，似有魔力般刹时便使水榭蓦地清净一方。而萧蕴也已紧挨着锦瑟在她身边的书案边跪坐，两人低声筹议了两句便由萧蕴先将那萧曲部分吹凑一遍，锦瑟则先熟谙下曲子，也揣摩下曲调的走向和意境。
待到了园子，廖书香便拉了廖书敏几个远远去了，锦瑟用心赏景倒没留意，待发觉时几人已嬉笑着转过一处回廊没了人影，锦瑟忙欲去追，却闻身边响起一个明朗的声音，道：“那边太小镜湖，眠丘，多假山景，也是能到落梅水榭的，风景娟秀，却不若遍种奇花异草。”
水榭中早已烧起了炭盆，邻近中午，寒气已缓缓遣散，并不觉着酷寒，水榭中早已安插伏贴，琴案安设在临着梅林的一张紫檀雕花浮云案上，一旁摆放了一张红木矮桌，上头笔墨纸砚早已安排划一，而那一卷残谱则安排在两案中间的小几上。
待那箫声一点点低至灰尘，音符萧索时，琴音已顺势高起，大开大阖，激昂慷慨地如同杀伐驰骋，令人惊心动魄。这承平记，本便报告的是乱世当中群雄辈出，抵挡暴君，初创乱世的故事。
而萧蕴一曲结束，便似有所感，再次重头吹奏了起来，此次锦瑟早已摩挲到曲子的一些妙处，她发觉出此曲琴箫和鸣，可却时而是箫声为主导，时而又是琴音见高拔，时而二者齐鸣，相辅相成终成此曲，便心机微动，并不急于去弹奏那残页上现存的琴曲，反在箫声高拔时只低拨琴弦，使得箫声渐快意境，便是这悄悄的几下拨弄，竟就叫世人面前一亮，只觉方才还感单调浮泛的箫声一下子似被诸如了感情和生机普通灵动了很多。
“此乃何曲？当真是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哪得几次闻啊！”却与此时，水榭以外响起一声赞叹来，锦瑟转头正见一行人站在临湖的道边，当头之人穿戴腰系着明黄色宽纹腰带，竟是皇宗子，而于他并肩而立之人，因身量极高，穿着又于旁人全然分歧，站在一群人中有鸡群鹤立之感，现在正勾着唇也瞧着这边，却恰是完颜宗泽。
锦瑟总觉萧蕴如许的人像是一只冬眠的鹰，志存高远，迟早必将一飞冲天。他身上赐与了太多厚望，是在世人的谛视下生长起来的，即便他一时停止翱翔，立足于道边风景也是为了养精蓄锐，为了展翅高翔能飞的更远更高。锦瑟总觉萧蕴的豪情极内敛，他的天下当是色采斑斓的，可那色采却只属于他本身一人，容不下也无需旁人插手。
柳老太君言罢见世人面露忧心，便笑着道：“在屋中闷了这么些天，只觉浑身都是疲惫的，出去透透气儿也能利落一些，今儿可贵欢畅，水榭的梅花开的也好，只怕现在不瞧，再两日便过了时节了。”
文青自到都城，许是学问上被廖家几个哥哥比了下去的原因，倒愈发懂事长进起来，锦瑟欣喜一笑。
柳老太君方才见锦瑟要看乐谱，便知廖书香说锦瑟琴艺出众定然不是胡言，现在听锦瑟如此说，自发她的笑意带着几分安闲和自傲，将一张清丽的小脸愈发映的出众起来，她瞧着喜好，便笑着道：“嬷嬷唤人去取我的九霄环佩和紫竹箫来……琴便摆到落梅水榭去吧。”
锦瑟写罢，将手中笔悄悄搁在笔架上，这才又和萧蕴低声会商了几句，将那几处晦涩的曲段和不流利的处所点出来专门揣摩起来。那边廖书香吃了一杯茶，扭头见两人靠在一处低谈，不觉嘻嘻一笑，又凑畴昔和廖书敏嚼起耳根来。
“多数都是师母暮年和家师一起种下的，这些年柳宅无人便请了两位园艺徒弟专门顾问这些花草，一些特别保重的花木当年师母都带到了南边去……”
锦瑟只觉萧蕴的腔调极低，也不知是那诗词本情浓，还是本日的风过分柔暖，她只感他的声音也似带着一股别样的低柔，似有缠绵的情义。她眸光闪了下，昂首去瞧，却见萧蕴一双眸子正含笑瞧着远方，端倪伸展，散落一片柔光，腐败的眸子中竟也有一丝渴求之色。
音落，锦瑟缓缓收回微发麻的双手，本能地笑着望向一旁的萧蕴，却见他也倾身望来，眼底波荡着层层笑纹，他身后的一池碧波，潋滟着波光映在他超脱的面庞上，也似落进了他的双眸中，令得他的一双眸子晶灿如星，青衣翩然，更加显得他面上笑容暖和，令得锦瑟微微一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