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百一五章
太子听闻她这话更是难以成言，他幼年之时已不幸中毒，那毒虽不至夺命，然在他体内多年，虽厥后得以尽驱，可身子已被掏空，再难补回，那毒好似已成了他身材的一部分，解毒以后身子反一年不如一年。
现下太子妃惨死，留下重创失魂的太子，另有完颜廷文如许年幼不幸的侄儿，完颜宗泽心中岂能安静？
完颜宗泽因阿月公主之事和金皇后母子干系对峙多年，两人每有争论也是太子和太子妃从中和缓，每次完颜宗泽遇事不决也老是寻这个哥哥，常常他出征前夕更是这个哥哥于他彻夜长谈，他们大婚当日太子并未参加吃宴，但是锦瑟却知，就在婚前两日的夜里，太子尚和完颜宗泽对酒当歌，赐与弟弟夸姣的祝贺。
她再次望去，却见太子妃正垂怜地抚着完颜廷文的头发，眸中尽是不舍和慈爱，完颜廷文见父王已泪如雨下，如何还能记得方才皇祖母的交代，早已哭的上气不接下气。
迈出内殿，锦瑟不由又转头望了一眼，却见太子妃的神采已黄如金箔，嘴唇却透出诡异的青玄色，然她躺在太子的怀中，半闭着眸子瞧着太子，脸上的神情倒是澹泊而安宁的，好似便这么死在他的怀中已是再幸运不过的事情，而太子凝睇着她，缓缓低下头，却将唇贴在她的额头上悄悄的亲吻，低低的喃语，那姿势饱含了垂怜和哀思，锦瑟视野一阵恍惚忙转过了头，徒留一声声哀叹在心间流淌。
唯今听爱妻的声音中升满了满足，幸运，太子拢着她的发，泪落无声，只柔声道：“霞儿，为夫这平生真的很失利，我生来不敷月便被皇上册封为太子，彼时父皇还不敷而立之年，生而便为太子，在世人眼中这是父皇对我多大的恩宠，但是我这个太子必定要在东宫呆上二十年，三十年，乃至五十年……自古最是难当莫过太子，太子一名风景尊崇的背后向来都是万丈深渊，史上有多少废太子一夜跌下，成为阶下囚，又有几个英主是从太子之位即位为帝的？出世便被立为太子不是宠嬖，而是捧杀啊，身在此位，要面对太多的刀锋和引诱，稍有不慎便是粉身碎骨，数十年中，不管我是平淡还是威武，都会遭到诟病，会被父皇所不喜，这些年我借病体为由阔别朝政，一来是身材力有不敷，可也是因我越是成器，父皇和朝臣们便会越早拉我上马罢了……”
他原是怕太子悲伤过分有个万一会无人晓得，却不防竟听到了太子这席感慨，一时心若刀割，身若冰雕石刻，再难挪动。()
他被母亲垂怜地抚过脸颊，这才勉强忍住泪水，泣声道：“母妃那里疼，孩儿给母妃揉揉，求母妃不要分开孩儿和父王……”
太子说着身子一僵，泪水成行滚落，复才又拥紧了怀中爱妻往下滑落的身子，一下下垂怜而虔诚地吻过她的额角，这才摸到她滑至身侧的手，攥紧了方又道：“我十一岁时不幸染上奇毒，十六岁时迎你为妃，及冠以后体内之毒落空节制，身子便一年不如一年。也是当时父皇开端对外戚脱手，母后和外公只怕已预感到了会有本日之局面，开端一力种植六弟……我不怪他们，只因我晓得母后是挚爱于我的，六弟出息亦是对我的庇护，我只望着我这个太子，这个哥哥能站在高处，尽多地替他挡住毒箭厉芒，也是为此，六弟刚前去大锦那段光阴我最是勤政……可我清楚，我完颜宗熹自出世便是一枚棋盘上必定了的弃子，阿霞，你瞧，我最亲的父母，我的父族，母族尽皆丢弃了我……我完颜宗熹，燕国高贵的皇太子的人生是不是很不幸，很好笑，很失利？可万幸，我另有你，这世上另有一个你，不管何时何地都未曾放弃于我，伴随我一起风雨走来，从未曾松开我的手。是以，我未曾怨怼，更未曾伤悲，乃至感激彼苍，总算待我完颜宗熹不薄，但是现在，现在竟连你也要抛下我了……你怎能如此对我，如何如此啊……”
殿中的话语声伴着哽咽声晦涩难辨地传出来，每一句都融着浓浓情义，令人不忍多听。完颜宗泽便站在廊下，却将屋中的说话声听了个七七八八。
他活不悠长，这点他清楚，太子妃又怎会不明白？这些年她鲜少离他摆布，照顾他更是亲力亲为，无微不至，多少个夜里他们并肩而眠，他稍有动静她便从沉梦中惊地瞪眼瞧他，她的日夜不宁，她的惊骇担忧他瞧在眼中，疼在心间，只恨此生必定负了她，要累她平生。
东宫和武英王妃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现在太子几乎丧命，太子若死，那人下个目标必是完颜宗泽无疑，他又会筹办了如何的手腕来对于完颜宗泽呢？另有她腹中孩儿，他还那么脆弱，她定要保护住他们。想着这些锦瑟死死地回握着完颜宗泽的手，深吸了两口气才逼回泪水，重新站直腰来。
太子妃听的泪光微闪，却还是柔雅笑道：“文儿乖，母妃不疼，我的好孩子，今后要听……听皇祖母和父王……的话……”她言罢要求地瞧向金皇后，力量不济地抬了抬身子。
锦瑟见此闭了下眸子才起家和金皇后一起将恸哭的完颜廷文拉出了内殿，将最后的光阴留给这对相知相伴了平生的恋人。
殿中空寂下来，太子妃方含笑着道：“如许极好……熹哥哥……从多年前我便惊骇……怕有一日熹哥哥会……会倒在我面前……会丢下我独活活着……现在好了，我……终能走在前头，不必接受……接受落空爱人之……苦，熹哥……谅解我无私胆小……死在你怀里……很幸运……”
完颜廷文咬牙点头，太子妃握着他的手终是一松垂落了下去，她气若游丝地最后瞧向太子，两人目光相缠便再挪不开分寸。
锦瑟靠在完颜宗泽的肩头，垂在他身侧的手却被他紧紧攒住，他握地她手骨生疼，可那疼痛却不抵心间沉痛之万一。
太子生性喜静，沉默寡言，又因病体深居简出，而完颜宗泽又多年身在大锦，两兄弟聚少离多，加上太子脾气寡淡，外人看来兄弟二人的豪情实属普通。
而太子妃和太子青梅竹马，豪情甚笃，现在有人暗害太子不成反使太子妃受害丧命，这对太子的打击可想而知。
太子妃说话间已气味短促起来，锦瑟心知她是恐太子残损之躯难以保护到完颜廷文长大，而金皇后又年纪渐老，精力到底有限，只怕心不足而力不敷，加上太子若去，完颜廷文最大的背景非是金皇后，反会是完颜宗泽，故而她才如是临终托孤于本身。
太子原本身子便亏空的短长，可否接受住这个重击且非论，单说有人用如此手腕暗害太子，使得太子如此痛苦，完颜宗泽只怕就难不感同身受。更何况，完颜宗泽对太子妃这个表姐和嫂嫂也一向是恭敬信赖的，若非如此，他也不会在他们的大婚之夜，另有打猎之行时都将她全权交托给太子妃顾问。
金皇后笑着点头，复却将目光穿过金皇后的肩背竟是瞧向锦瑟伸出了手，锦瑟见她清楚有话要说，忙上前两步跪在了床边，太子妃却吃力地拉住了她的手，又拉着完颜廷文的手和她的和在一处，殷殷的目光瞧向锦瑟，道：“母后精力有限……文儿年幼……失母，我恳请……弟妹瞧在你我相知一场的份儿上……多多照拂我儿……感激……”
太子妃听罢笑着闪了闪眸子，这才又冲爱子道：“孩子，我的乖孩子，要听父王，听皇祖母……六皇婶的话……好好长大……母妃不慈，看不见我的孩儿及冠娶妻了……”
太子的话天然是得不到半点回应的，可他却还是死死地抱着爱妻，低低地又喃道：“你还记得小时候有回我们一起偷溜出府去捉泥鳅，我射到一只鹧鸪的事情吗……你当时非说有只母鹧鸪在等着这只公鹧鸪，哭着喊着叫我放了那鹧鸪，我没法，只好应了你的话将那鹧鸪放飞，可那鹧鸪已受了伤岂能飞远，只在空中扑棱了两下便一头栽进草丛里去了，我们寻了好久都寻不到它，你便又哭着说是我害了它，害的它再不能和母鹧鸪团聚……我当时曾说过，这平生我们都要在一起，同生同死，不会像那对鹧鸪一样分离，你才破涕为笑……阿霞，你要走慢些，要等等为夫……阿霞你的身子如何这般冷……”
锦瑟不觉泪水滚下，哽咽道：“廷文我必然会视为亲出，悉心照顾教诲，二嫂单存候心。”
但是锦瑟却晓得，太子和完颜宗泽是极亲厚的，完颜宗泽对这个哥哥一贯恭敬有加，他从大锦返来后，关于她的事最早奉告的便是这个哥哥，也是太子帮他劝说皇后接管本身的。
金皇后便忙含泪握住了她的手，道：“你放心，文儿是母后的嫡长孙，有母后在，谁也莫想欺辱于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