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七章 心凉
三太太动了动鼻子，才想说话，就从他浑身酒气当中，闻到了一股淡到不易发觉的暗香，味道很淡，像是泡在龙井中的桂花，清冽当中，带着一股苦涩……
本日三老爷在添香楼多待了一会儿，让人奉侍着多喝了两杯，返来时在马车上打了个盹儿，酒劲儿去了大半，认识虽复苏了几分，可步子却走不大稳。
等她上气不接下气地笑够了，才保持着一房太太的面子，笑道：“我当你要说甚么，原是为了我家老爷的风骚事来的。”
三太太只觉心口破了个洞，北风倒灌出来，冻得她好似置身冰窖……
她摇摇欲坠，手都在颤抖：“老爷从那里来？”
话音还未落下，三太太俄然就松了紧握着她的手，倒回榻上，捂着胸口短促地咳嗽两声，忽地就笑了起来。
徐宁垂目一看，见她那手枯瘦得只剩一张皮包着一把骨头，毫无美感：“我祖母曾说过，秦家虽落了难，但大伯母许了徐家，就是徐家的人，将来她或另嫁，徐家该给她的自是一分很多的。只是三老爷是有家室的人，太太您又在病中，徐家是万不敢趁虚而入的……”
他一面说，一面又闭着眼握着三太太的手 吸了一口气，迷醉道：“太太，你本日身上好香……”
下人委宛地提示他一身酒气别熏着太太时，他也不听，执意摇摆着进了阁房。
三太太被酒气熏得直皱眉，免不得用手帕掩开口鼻，扭头道：“劳老爷挂念，好些了……”
底子未曾留意，三太太看他的眼神当中满是讨厌。
裴三老爷出来了，叫里头暖融融的炭火一熏，酒劲儿立顿时头，神态比出去时更加不清了。
丫环婆子一大堆，齐齐扑上来，围着她嘘寒问暖，喂水喂药，可就是暖不到她心底去……
三太太吃了药，原是精力不济要歇下了，只白日徐宁同她说的话，一向回旋在脑中散不去，实在没法放心睡去。
他见三太太枕着枕头斜躺着，虽满脸病容，头发狼藉，但与昔日不大不异，身上竟多了些荏弱不能自理的温婉来，不觉 咽了咽口水。
三老爷完整复苏了，满脸错愕，体贴的话也没有，头也不回地就走了……
很久，她咳嗽止住，倒是不肯意说话，只挥挥手，让人请了三老爷出去。
自打她病后，裴三老爷就少往她屋里来的，偶尔来一回，也是略坐坐就走了，好似这屋里有甚么不洁净的东西，多待一刻，就会要了他命似的。
三太太一转头，就对上了他密意款款的视野：“太太瘦了。我记得这手畴前细金饰软的，很有肉感，我非常喜好。现在……只剩一把骨头了。”
嫁来裴家几十载，又 共枕几十年，她如何不知他爱用的是甚么香？
三老爷醉得神态不清，却还晓得扯谈：“刚从二哥那边过来。老太太来了话，筹算家来，叫我们选了日子去接她……”
徐宁一面听着，一面在心底揣摩着三太太说话的腔调，可不觉她是真感激不尽。
一时，她像是被冷风呛到了一样，快速抽出被抓动手，捂着胸口不受节制地咳嗽起来，边咳边抖，模样非常吓人。
三太太又道：“可惜我在病中，劳累筹划不得，不然定将家中好好办理一番，迎了你大伯母过门。”
三太太看在眼里，凉在心底。
不出半晌，替她清算屋子的小丫头就进了三太太的屋，恭敬地跪在地上，高高地托举动手里的东西……
戌正，裴三老爷带着一身酒气返来了。
三老爷刹时复苏了。
她转了转手中的杯子，没接话。
三太太闭着眼，浑身都在颤栗。
徐宁一见她那神情，就知她是晓得些甚么的。
次日一早，他就急仓促出门了。
话音落下，她重新戴上幕篱，又是一欠身后，方告别走了，徒留裴三太太有气有力地躺在榻上，落了个满脸煞白。
他进了三房，见自家太太屋里的灯还亮着，有些不测，略微游移后，带着酒气往她屋里去了。
她病得毫无人样，又在最后的关头里，被 共枕几十年的丈夫 叛变，已经没剩多少面子了，现在哪能跟个妒妇一样，撕心裂肺地跟外人哭喊拉扯呢？
她笑了笑，半扶着三太太，给她喂了些水，方道：“三太太是聪明的，想来也晓得我大伯母是秦家旧人。迩来偶尔间同三老爷碰上了，又熟了起来。”
等听下人说三老爷返来了时，她才恍然明白，一向没法放心睡去的启事是甚么了。
三太太推开杯子，一掌控住了徐宁的手。
三太太一颗心刹时沉到了谷底，神采更加惨白了。
到现在徐宁也算听出来了，这裴家三太太看似平静，装得不在乎，实在不过是想保持着她裴家三太太的面子罢了。
徐宁起家，将杯子放回桌上，最后道：“太太是个理性的人，长辈佩服，旁人如果也如太太这般理性就好了。”
现在深更半夜的过来，带着酒气，说着胡说，还一脸痴态……
她提了提嘴角，下逐客令：“就劳女人归去，替我奉告她，再等等，等我死了，裴家也该去提亲的。可千万别自降身份，做些上不得台面的事，细心没害着旁人，倒害了本身。”
她面庞惨白，又在病中，浑身有力，哪怕是用尽了力量，也只堪堪将徐宁的手抓住罢了。
说罢，她一欠身，又意味深长地笑道：“太太，枕边人才是最该防备的。”
三太太听得心中嘲笑不已。
话音还未落下，手就被三老爷抓住了。
三太太喘了口气，神采已经规复如常，语气间更是不见半点马脚：“男人嘛，哪个不风骚的？何况我是破败之躯，是奉侍不了老爷的。你家大伯母故意，情愿替我照顾他，我自是感激不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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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神采一变，当即起家往边上退开，离得远远的，避瘟神一样。
“太太本日身上可大安了？”三老爷上前，暴露一脸和顺之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