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4章

高晴阳的父亲也服用五石散，是以对这类东西的味道很熟谙。方才魏常弘站在风口时，她便猜到了七八分。高晴阳晓得他是魏箩的弟弟，盖因两人生得一样，这张脸实在很有辨识度。说最后那句话，不过是美意地提示罢了。

高晴阳回到麟德殿，坐在镇国公夫人的身边，没有说话。她本来就不是个喜形于色的人。镇国公府的两个女人，性子有很大分歧，高丹阳娇蛮率性，高晴阳沉着沉着。这件事她气过了，很快也就不在乎了。只不过经此一事，却让她记起，幼时有一回宫里设席，她跟魏箩起了抵触，抓起桌上的花生便要朝魏箩身上砸去。她当时恰是不讲理的年纪，又被家里宠坏了，稍有不顺心便闹脾气。厥后魏常弘冲了出来，抓住她的手一脸端庄地说“不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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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便是魏箩遇见高晴阳时，高晴阳面色不悦的启事。

魏常弘揉揉她的脑袋，含笑道：“放心好了。你不喜好的事，我不会做的。”

魏常弘没有答话，还是闭着眼睛。他不想说话，体内的热度虽散了，但仍有些头晕。他听到耳边有个声音，却懒得抬起眼皮子，持续装睡。

魏常弘没有回应，重新阖上眼睛，也不知将她的话听出来没有。

魏箩不放心，又将他里里外外看了一遍，确信他身材没有发热等症状后，才长长地松一口气。魏箩绷着小脸严厉道：“今后不管谁给你五石散，你都不准食用。”

高晴阳一番美意被人当作驴肝肺，抿起樱唇瞧了瞧魏常弘，不动声色地反击：“公子清楚醒着，却对我的话置之不睬，教养也是极好的。”她把那丫环叫返来，临走前看了魏常弘一眼道：“五石散光凭吹风可散不了热，公子还是少服用为好。”

魏箩取出一块本年新做的桂花香饼子，掰成两瓣放进手炉里，一会儿手炉燃烧时，能挡住煤炭燃烧的味道。她抬起红扑扑的小脸，水眸含笑，“你不陪我也行，这几日小西瓜乖了很多，不再闹腾我了，我吃完饭后已经很少会吐了。”

赵玠手持铜火箸儿，拨了拨魏箩手炉里的香灰，“不去了，过几日便是除夕，我留在家中陪你。”

“不必。”魏常弘终究展开眼，乌黑疏离的眼睛看向高晴阳，也许是恼她扰了本身平静，语气有些不好：“女人未免管得太宽了。”

上辈子那般颓唐的常弘，她绝对不想再看到。

此事虽说畴昔好久，不值得再提起，不过也能申明她跟魏常弘委实脾气相冲。

魏箩捧着镂空錾花瓜棱紫铜手炉站在门边，呵出一口雾气，赞叹道：“好大的雪。”

方才他站在殿外的廊庑上，身材微微发热，便站在了风口吹风。高晴阳换衣返来，恰都雅到他站在琉璃瓦下，褒衣博带，衣袖风吹得猎猎作响，他清癯俊朗，此番气象无端端生出多少不羁的味道。高晴阳不由自主地多看了两眼，正待拜别，却见他渐渐倚着廊柱坐了下去，闭着眼睛，眉心微蹙，一副不大舒畅的模样。

陈皇后有一回说漏了嘴，议论起朝堂之事，魏箩便记在了心上。过后找朱耿一问，才晓得后果结果。

高晴阳却觉得他昏倒了，想了想，对身边的丫环道：“去请太医来。”

赵玠一动不动地盯着她，乌瞳通俗。

*

魏箩叫他们的孩子“小西瓜”，只因她感觉本身的肚子鼓鼓的，活像养了一个西瓜，垂垂地也就叫顺口了。

魏箩闻言，严峻地抓住他的手臂，抬头问道：“你服用了吗？”

那丫环承诺一声，踅身欲走。

赵玠的唇瓣下移，碰到魏箩的嘴唇，含住，悄悄地吮吻。这个吻和顺又缠绵，不带有涓滴情|欲，只是因为他想亲她罢了。赵玠想，他大略这辈子都不会放开这个小女人。<!--over-->

魏常弘摇点头，勾着唇角，“没有，只不慎吸入了一些，出来吹吹风便无碍了。”他垂下眼睛，看向魏箩微微凸起的肚子。前阵子传闻她有了身孕，魏常弘曾去看过一回，赵玠将她身边庇护得跟铁桶似的，靖王府内闲杂人等一概不得进入。他去时魏箩正在碧纱橱内睡觉，躺在赵玠腿上，睡容宁静。常弘没有吵醒她，看了她两眼便拜别了。

魏箩不晓得的是，魏常弘不但见了高晴阳，还跟高晴阳说了几句话。

魏常弘滞了滞，很快面色如常道：“瞥见了。”

此次寿宴英国公府天然也在受邀之列，方才魏箩没来得及同国公府的人打号召，只见魏常弘坐在魏昌身边，退席没多久便分开了麟德殿，一向未曾返来。魏箩觉得他提早归去了，未猜想他仍在宫内。魏箩指了指内里，照实道：“我身子不大舒畅，王爷出来向父皇和母后告别了，我们筹算一会儿回府。”说罢，问道：“你如何在这儿？我见你出来好久了。”

魏箩披上大氅，到院子里转了一圈，因气候太冷，赵玠没有让她在内里多待，一炷香后便把她带回了屋。魏箩问赵玠：“你本日去神机营吗？”

赵玠起家把魏箩压在身下，啄了啄她的面庞，压抑住心中翻涌的情感，降落道：“不，我的阿箩说得很对。”

赵玠从屋里走出来，取出一件牙红色缘边绣缠枝海棠斑纹的大氅，披到她身上，“不穿好衣服就往外跑，也不怕冻坏了？”

魏箩撑着赵玠的肩膀坐直身材，争夺与他平视，认当真真道：“不管你做甚么，我都信赖是有事理的。大哥哥不必在乎别人的说法，他们道你残暴，那是因为他们没见过你和顺的模样。你又不跟他们过日子，今后陪你过一辈子的人是我，我晓得你有多好就成了。”她低头，额头贴着赵玠的额头，乌黑双眸敞亮灿烂，“归正，不管你做甚么，我都支撑。”

穿碧绿襦裙的丫环抱怨道：“蜜斯，那小我太不识好歹了。”

魏常弘深知魏箩极度讨厌吸食五石散的人。犹记小时候有一回，他们一起出门，一个披垂着头发，敞着衣衿的男人走到他们跟前，魏箩严峻地握紧了他的手，身子微微颤抖，清楚惊骇和嫌弃极了，但是却仍严严实实地将他护着，深怕他跟那人有半分牵涉。魏常弘不会做任何让魏箩讨厌的事，是以此次瑞王世子聘请他一起服用，他果断地回绝了。只不过间隔太近，不慎吸入了一些粉末，浑身发热，这才想着出来吹吹冷风。

说完这些，魏常弘的目光落在魏箩的肚子上，体贴道：“我的小外甥比来如何？”

崇贞天子的寿宴畴昔不久，盛都城便下了一场大雪。雪花纷飞，如搓绵扯絮，整整下了一天一夜，次日魏箩推开菱花门往外一看，见院子里覆了厚厚一层积雪。院里的梅花被雪压弯了枝头，下人们穿越在院子里，棉靴踩在雪上，收回“咯滋咯滋”的声响。

魏箩被他看得发毛，稍稍后退一些，“如何，我说得不对？”

魏箩晓得，这几日赵玠的表情不大好，他连夜里睡觉都是皱着眉头的，魏箩替他抚平过好几次。但是赵玠在她面前从不透暴露来，每日一如既往地宠着她，若非她不常入宫，恐怕真要被他给坦白畴昔了。

魏箩晓得赵玠比来诸事繁忙。崇贞天子成心立储，赵玠是独一无二的人选，更是当之无愧。只是朝中有几个大臣死力反对，他们向天子上奏，道赵玠生性残暴，残暴不仁，难以服众。如果将来天下落在他的手上，他手腕狠辣，非打即杀，岂能让人放心？将来百姓不是日日错愕，活在水深炽热当中？崇祯天子被这几位言官绊住了脚步，每日听他们在耳边干脆，不得不将此事临时搁置下来，容后再议。

魏箩点头，只得同魏常弘告了别，跟从赵玠往宫外走去。

高晴阳看了看四周，见他没有带侍卫，思忖半晌，上前扣问道：“你还好么？”

魏箩眼里闪过一丝亮光，正欲多问，余光瞥见赵玠从麟德殿内走出来。赵玠来到她身边，紧了紧她身上大红色绣山茶斑纹的狐狸毛披风，看了一眼常弘，道：“英国公在找你。”旋即又对魏箩道：“归去吧。”

魏箩的手放在肚子上，眼睛笑眯眯的，弯成两个新月儿。“你不晓得它有多奸刁，整日闹腾我，让我吃不好睡不好。比来还好些了，前阵子害得我连饭都吃不下。”俄然想起甚么，魏箩眨眨眼，猎奇隧道：“你方才出去时瞥见高女人了吗？我瞧她也是从那边出来的，只是神采有些不好，不知产生了何事。”

魏常弘见她神采不好，不免有些担忧，便不急着入内，陪着她站在外头，道：“瑞王世子劝我服用五石散，我借口推拒，这才出来逛逛。”瑞王世子就坐在他身边。现在这世道，世家公子服用五石散并非甚么奇怪事，袒胸露背也是常见，乃至还成为一种风行，每逢宴席，总要有五石散扫兴。只不过服用的多是些放荡形骸、离经叛道的纨绔，凡是那些略微自律的世家公子，对这些都是敬谢不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