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泼酒
说好的君子礼节呢?
与来时普通无二,这双眼被天道束缚的最为严峻,直到最后一杯造化酒下腹才气尽数破去,重见天日。
墨铮仿佛明白了他未尽的话语,淡然一笑,七分冷冽三分戏谑:“对君子自用君子所为,但对阿玄,我却想不出甚么君子之礼。”
“和着来时你灌我的那坛酒,我们算是扯平了。”
墨铮顿了一下,启唇笑道,似是讽刺:“只可惜我此人天生傲骨,最恨被人轻视,怕是只能着相了。”
仿佛,有些不妙啊。
道妄言扯开面前的玉带,此次到没有遭到甚么禁止,固然他能够以神识视物,但这些年在人间展转,却风俗了像凡人般依托眼睛看天下。暗中散去,面前正对的就是那张让他不由自主为美色所迷的脸。面前玉带已经被扯开,暴露紧闭的双眼,眼角上扬,睫长而密,右眼下的泪痣在月光的挥洒下似在发光。
而一月以后便是花灯节,届时会产生一件窜改全部景朝运气的事。全部王朝毁灭,景帝沦陷在那场劫数之下。当时他一觉醒来,统统都结束了,他没有才气也没有机遇,但循环倒转,他既然又回到这里,又有何种来由独善其身?
墨铮冷冽而腐败的声音自他的耳畔响起,腔调温吞,吐字却又非常清楚:“阿玄,以彼之道还彼之身的感受如何?”
想到此,他垂下眼,轻笑道:“我们一月后去王城看看花灯吧,毕竟也算是最后一次了……”
道妄言啃着本身的糖葫芦,垂下头看了他一眼,含混不清道:“那你就尽力入道啊,在掉牙之前修成无漏宝体啊。”
墨铮有一刹时想把整根冰糖葫芦糊在他这个昔日好友的脸上。无漏宝体修成以后无缺无漏,不但能像化气境修士般辟谷,更能敏捷分化体内杂质,以是无漏宝体别号无垢之体,吃根冰糖葫芦天然不再话下。
说罢,也不顾墨铮的志愿,便像最开端来时减缓造化酒带来的疼痛般灌他酒。道妄言眼中幽深,勾起的笑容仿若戏谑,却又带着种非常的愉悦。
我之好友。
道妄言:“……”
墨铮摇点头,也不再纠结这个话题,翻手为自已倒了一杯酒,道:“彻夜月色虽好,我却更爱残月如勾。”
真的是好久不见了。
……
就当是最后以景国太子的身份为这大景王朝做最后一件事吧。
“我只是感觉坊间传闻还是矜持了些。”
至于吗?不就一根冰糖葫芦。
车马粼粼,人流如织,不远处模糊传来商贩颇具穿透力的呼喊声,偶尔另有一声马嘶长鸣,一派乱世之景。
只是细思以后墨铮叹了口气,还是接过了,不得不说,这家冰糖葫芦的确做得不错,圆润素净的山查裹上一层薄薄的金色糖衣,一口咬下,甜中带酸,脆中带糯。
一月的时候不过眨眼,一坛造化酒也只剩下明日最后一杯,四周戏剧大师也看了大半,话本也被道妄言汇集的差未几,花灯节也不过是明日的事。
想起最后一次相聚时的那一坛苦酒,酒不醉人,因愁而醉。
道妄言摆摆手,毫不在乎道:“我们两个就够了。”
“我看了看,还是你的那串比较好吃,归正你都尝过了,上面的就由我来毁灭吧,小孩吃太多糖轻易长龋齿。”道妄言面不改色道。
再遐想到被泼了两坛酒的本身恐怕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他俄然低低的笑了起来,而后声音越来越大,最后变成了朗声大笑,说不出的痛快!
道妄言暗自抹了把汗,就喜好撩猫逗狗,玩弄民气的他向来不晓得这项平常活动竟然会有伤害。他抬头刚想爬起来,劈面便又飞来半坛酒,恰是他灌剩的半坛。
“阿玄这倒是曲解了”,墨铮还是保持着标准的弧度,即使都雅,但看久了就会发觉那只是皮笑肉不笑。
“对于阿玄站着喝酒的豪宕姿势,我实在学不来,有人偏疼清风明月,有人偏疼大江悬刃,阿玄何必强求?”墨铮我行我素,神态淡然。
道妄言抬头倒酒,酒水顺着喉管滚入腹内,浓烈的桃香挡住了酒的醇烈,却还是将喉间烧的一片炽热,眼中的锋利仿佛也被熔化。
“啧”,道妄言嗤之以鼻,眯眼讽刺道:“你就是还没残够。”然后又瞥了一眼他的腿,又看了一眼仍然缠着玉带的双眼,非常不满,“既然腿好了,就多走动走动。”
“你这类行动是不对的。”道妄言义正言辞地怒斥道,“作为一个真正的君子就应当对统统人都一视同仁,君子和小人,权贵和乞丐说到底都是人。”
街道两旁店铺林立,重生的朝阳腾跃在红砖绿瓦间,仿若燕子戏水般点过楼阁飞檐,为喧闹的闹市增加了几分昏黄和诗意。行走着,身前身后是一张张或清爽,或苍迈,或风雅,或油滑的脸。
然后望着他,用锋如刀刃的视野一寸寸描画他的五官,反复道:“既然六合不仁以万物为刍狗,那么着相的你也只能以六合为刍狗了。”
然后咬下那颗残破的糖葫芦,墨色的瞳人中混着的幽蓝荡开,愈发通俗,波澜不惊下蕴酿着惊世风暴,低声笑道。
但是他刚咬下一个山查,手中的冰糖葫芦便被道妄言抢了去,他抬眼望他,有些不解。
坐着的那人只得放下酒杯,无法地提示道:“举杯邀明月,对饮成三人。”
道妄言。
被留在原地的墨铮望动手里那颗缺了一半的糖葫芦,缓缓反复道:“以六合为刍狗吗?”
语毕他轻叹一口气,似是无法地叹道:“也就只要魔尊会说出这般话了吧,非天纵骄狂,而是我自骄狂。”
没等他反应过来,酒液便自上方倾泻而下,给他好好的洗了个脸,然后视野一片乌黑――一根玉带缚住了他的双眼。
“彻夜月色恰好,正和之前有个家伙说的举杯邀明月,对饮成……”站着的那人提动手中的酒坛,将酒坛对着坐着的那人,本想邀人对饮,却发明忘了词,“等等,对饮成几人来着?二四五六七八?”
道妄言垂眼望他,将吃剩的冰糖葫芦再次塞回他的手里,腔调轻巧:“那就以六合为刍狗吧。”
然后便是一人飞升,一人非命,再无相聚之日。
谁知酒没灌到一半,他便突的被人拽住衣领,摁倒在地,脊背后毫不包涵地砸在地上,收回一声闷响。
彻夜月色非常美满,月如银盘,将灵犀坞的桃花勾画的纤毫毕现,并为其镀上一层银霜,恍若梦中瑶池。桃花围住的八角亭中,一人端坐在石桌上,一人斜倚在红柱上,一人温雅,一人豪宕。
墨铮忽的想起昔日王城的风景也如这般,乃至犹有过之,而这番风景虽不能全数归结于景帝一人,却也差不了多少。景帝这平生对得起天下,对得起嫡妻,对得起他,唯独对不起的就是他本身。
他这一辈子只要此次的酒“喝”的最为纵情!
“来,吃串冰糖葫芦,周遭百里这家冰糖葫芦的滋味但是独一家。”
不,现下该叫阿玄了。
他踉踉跄跄走到石桌前,一手撑着桌面,一手挑起墨铮的下颌,轻浮的像个登徒子,然后大声笑道:“来,喝!磨磨叽叽的算甚么男人!”
但是他将视野稍稍下移,便看到因未及冠而未束的黑发散落了一地,襟口也被酒水浸湿,脸上发间也沾着些许未落的酒液,的确是狼狈至极!
随即,快走两步,没入人群,化作芸芸众生的一部分。
墨铮一怔,倒是莞尔,轻声道:“世人皆传魔尊心狠手辣,厚颜无耻,但是这么多天的相处,我却感觉……”
熟谙的声音又再一次响起。
墨铮接过冰糖葫芦,不由提示道:“这已经是第八串了,我不想年纪悄悄就掉光了牙。”
最后几个字轻不成闻,似要散在风中,环绕着莫名的哀思。
的确,以他的资质是不难达到,但掉牙只需求一刹时……
道妄言恍忽一下,刚想说些甚么,他的下颌被一人抬起,和他之前抬人下颌的行动分毫不差。
说罢,他哼着轻软的扬州小调,徐行朝人群走去,没入人流中。
道妄言:“……”
这些天不知是造化酒的滋养还是天妒被渐渐治愈,他的身材愈发好起来,前些日子他的腿已然能如凡人普通走动,身高也向上长了一些。
然无漏宝体必须在修士前三境凝血,炼骨,开魂境中都达到大美满之数,而真界中能达到这等要求的屈指可数。
“但,阿玄,既然你敢为先,我又怎敢谦让一步?”
听到道妄言熟谙的笑声,墨铮却不由想起曾经那无数个猖獗放肆的日日夜夜,一仙一魔,毫无仙魔之限的认知,醒时同欢,醉时同乐。
他也渐渐笑了起来,笑着笑着眼角仿佛有泪掺杂着酒液滑下。
道妄言睁大双眼,有些不敢信赖,他这是被阿谁知礼守节的小太子给按地上了?
“比传言好很多对吗?我晓得的,这你就不消多说了。”道妄言摆摆手,警告道:“坊间传闻信不得,真界中很多修道者就是被这些小道动静所误,赶上扮猪吃老虎之辈,小命难保。”
墨铮嘲笑,倒是放开了他,仿佛有了些许松弛。
“人事万千,时生时死,在天道面前不过是沧海一粟,指尖蜉蝣,无人能够窜改,就连修道者也不过是初级一点蝼蚁罢了,你又何必着相?”道妄谈笑意吟吟,金色的瞳人中浮光委宛,却透着莫名的残暴和诡异,让人背后发凉。
道妄言淡定地抹了把脸,表示已经无话可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