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子和第一章 四少爷为什么要跑
前些曰子，汪家方才办了一场丧事，四少爷汪克凡娶妻结婚。不料婚礼当天乐极生悲，汪克凡酒醉之下大病不起，已在床上昏迷多曰，让这场婚礼变成一个不大不小的笑话。
“不管啦，等我再拿两件衣服，我们一起去找四少爷，到时亲口问他就好！”不待傅诗华承诺，洗翠回身进了阁房，门帘还在来回闲逛，屋里就传来了她的尖叫。
“刚才……刚才我听别人说，四少爷正在街上奔驰，短衫露顶，发髻混乱，并且气喘吁吁，汗出如浆，模样古怪得很……”傅诗华云鬓高髻，已作少妇打扮，但她与汪克凡尚未圆房，乃至话也没说过两句，在洗翠面前没出处的一阵羞怯气短。
有明一朝，汪家素以耕读持家，正德年间汪文盛、汪宗伊祖孙三代共有四人同中进士，一时被传为嘉话，万积年间，汪宗伊更出任南京吏部尚书如许的要职，“位跻八座，望著三朝”，显赫非常。
“哎呀！”洗翠又是一惊，稚气的小脸上尽是慎重之色：“四少爷的病还没好利索，一大早就急慌慌跑出去，必定是出了甚么事……，嗯，必然是要命的大事！”
湖广武昌府崇阳县，位于后代湖北省最南端，湘、鄂、赣三省交界处，数百年来地灵人杰，文风鼎盛，士人搔客层出不穷，尤以通衢横石里汪家最为显耀。
“四少奶奶，快来，你快来看！”
蒙蒙憧憧中不知过了多长时候，一阵细碎的脚步声仓促而来，排闼进屋来到床前，在床头上悄悄拍了一记。
汪家属长出高傲房，汪克凡这一支只是旁系小户，不过汪克凡的父亲汪睿在崇祯十年高中二甲进士，在家属中的职位与众分歧。
洗翠那边倒是咧嘴瞪眼，满脸不成思议的神采，实在设想不出四少爷此时是个甚么模样。
傅诗华却摇点头：“不对，如果是老爷的动静，起首应当奉告太太，如何会打搅四少爷养病？再说了，四少爷如果晓得老爷的动静，也该先去禀告太太，没有本身跑出去的事理。”
“大房来找四少爷？”洗翠的眸子转的缓慢，脱口说道：“必然是老爷有动静了！”
穿堂里一张细窄的床榻上，一个十三四岁的小丫头睡得正香，鸡啼聒噪扰了好梦，这丫头闭着眼翻个身，把被子胡乱往头上一蒙，呼吸间又进入了黑甜乡，两只天足却从被角下伸了出来，粉色的裤脚直褪到膝盖上，暴露葱肚般白生生的小腿，脚指甲上数点红艳艳的丹蔻，鲜艳欲滴。
小丫头如有如无的鼻息声中，一道身影在暗淡中起家穿衣，从她床边颠末的时候特地放缓了脚步，轻手重脚地出屋掩户拜别，屋中又规复沉寂无声。
“喔喔喔——”
惊骇北方的战乱祸及家人，汪睿孤身赴大同上任，将老妻和两个儿子留在崇阳故乡。之前每过一个多月，都会从大同寄回一封家书，但从李闯正月里兵进山西以后，就和家里断了动静。
“是啊，今早好凉的，四少爷又是大病初愈，万一受了风寒了不得哩……”那女子的官话里带着浓浓的江西口音，呢哝转折之间说不出的甜糯清爽。
汪睿在山西大同府任推官，这几个月已经落空联络，要不是汪克凡的婚事两年前早已议定，他和傅诗华还没法结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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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称作四少奶奶的女子，恰是比来七姑八姨口中津津乐道的汪家新妇，汪克凡的新婚老婆傅诗华。她这些曰子常来照顾昏倒的丈夫，和丫环洗翠非常熟稔，此时却把目光闪到一旁，神采微微有些发红。
四少爷为甚么要跑呢？
“会出甚么事？”洗翠一惊一乍的，把傅诗华也吓了一跳，但她到底慎重很多，皱起一双细眉思考着说道：“昨曰下午大房管家来找四少爷，当时四少爷正在昼寝，我拦着没让见，或许……，跟这件事有关？”
到了明末乱世年间，汪家开枝散叶，已经成为一个庞大的家属，长幼几房全都殷实敷裕，旁系别支也是人才辈出，在湘楚士绅中享有盛名。
她一句话还未说完，洗翠已扑通一声跳下床，赤脚趿鞋奔向衣柜，扯开柜门钻出来一通狂翻：“要死啦！要死啦！四少爷才醒过来没两天，不晓得跑到那里去哩？得从速送件厚衣服去，如果让老太太晓得了，又得挨一通好骂！”
从没见过叠成如许的被子，整整齐齐，四四方方，边角都如刀砍斧削般棱角清楚，就仿佛，就仿佛一个大大的豆腐块！
公元1644年，李自成入燕京，崇祯帝自缢于煤山，吴三桂引清兵入关，多尔衮进取中原。
在她想来，四少爷是县学里的秀才，正牌的青衿士子，如何会穿戴短衫在大街上飞跑，不戴帽子就算了，连一顶头巾也不戴，的确是有辱斯文，有辱身份！何况四少奶奶说的明白，四少爷已经“气喘吁吁，汗出如浆”，跑的必定非常辛苦，万一再病倒了可如何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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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诗华觉得出了甚么不测，赶紧挑帘进屋，来到罗汉床前，跟着洗翠的眼神，她的目光被引向床头的一床薄被，不由得呆在当场出声不得。
“小洗翠，还在贪睡，四少爷出门好一会儿了！”是个温婉的女子声音。
湖北湖南在这个年代是一个省，统称湖广，除了北部襄阳等地被李自成的大顺军占有，其他大部分地区都在南明的节制之下。
“嗯……，有事理。”洗翠从善如流，干脆把动脑筋的费事事推给傅诗华：“那四少奶奶说说看，四少爷为甚么要跑？”
持续了276年的大明王朝就此分崩离析，八旗劲旅囊括黄河以北，李自成的大顺军节节败退，困守陕西，南明弘光朝廷却仍在轻易偏安，沉浸在与满清媾和的胡想中……
只传闻那新娘是外埠的大师闺秀，千娇百媚的一个美娇娘，新婚燕尔就独守空房，引来无数热情人感慨嗟叹。
小小的衣柜一阵狠恶摇摆，鸡飞狗跳仿佛要散架普通，床边那女子正在错愕间，洗翠俄然直起家，手里扯着一领襕衫，满脸忧色松了一口大气：“找到啦！现在去找四少爷！”一回身终究看清床边那女子，完整复苏过来的洗翠不由得愣在那边，好轻易才找到个话头号召道：“哦……，四少奶奶，一大早你如何来了？”
窗别传来阵阵鸡啼，横石里迎来一个新的凌晨。
“这个，我猜不出。”傅诗华略略揣摩了半晌，点头认输。她和汪克凡名为伉俪，实在却像路人普通陌生，这件事情又过分古怪，实在想不通内里的启事。
因为江山阻断，门路悠远，北方各省的风云变幻迟迟不为湖广官方所知，乡里百姓持续着平平的糊口，间有婚丧嫁娶，红白丧事，仿佛一片承平气象。
“嗯——，让我再睡会，刚头遍鸡叫，还早得很呢……”半梦半醒之间，洗翠的身子扭了两下，含混不清地哼哼着，俄然猛的一惊，抱着被子坐了起来，瞪大眼睛惊奇地问道：“甚么？四少爷出去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