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华录 37 随她而去（二更）

青冥终究找到碧落的身影，在火海上空摇摇摆晃地悬浮在那边，像是随时都会摔落下去。他正要把她拉上来，却见她蓦地朝他扑了过来。

因为俄然呈现缺口，十方囚笼内部的压力也刹时混乱，气流澎湃地搅动起来，如同飓风般从缺口处往内里灌入，一下子把上面的灰色火焰吹得四散狂舞。

青冥蹙眉转头一看，折了一个方神驰中间飞去，一边在身后缓慢地补上防备阵法的缺口。随即，他抬起一只手，朝着十方囚笼的边沿腾空往下一勾。

世人的合力毕竟不是没有感化。一道长长的火舌追在青冥前面燎上来，大要上去阵容并不如何浩大，但青冥四周的防备阵法在这一燎之下，下方竟然嗤啦一声被烧出了一个缺口。

当然这收缩囚笼，只要放在最后才会用。因为此次一次性的操纵，一旦收缩起来，十方囚笼就没法再利用，没有胜利把仇敌困在内里的话，全部十方囚笼即是就华侈了。

如果当时候他信赖她……不，这不是他相不信赖她的事情，不管贰心底知不晓得她说的是真的，他都不成能信赖她。恶念才是保持他存在的本质，她的短短一席话，如何能够这么轻易就冰释他这三十万年的仇恨？

火焰本来没有灰色，这是浩繁神族仙族各自不抵触的火焰和术法叠加在一起，各种色彩终究异化成了这类浑浊而奇特的灰红色。

“那也没体例了，好不轻易把魔神困在内里，现在有机遇完整除了他，就算有其别人在内里，也不成能为了一小我而放跑魔神。并且也来不及了，十方囚笼已经启动收缩，想停下也不成能停得下来。”

她的嘴唇伸开，极力地微微颤抖，像是用尽统统力量要对他说甚么，却发不出任何声音来。

她的灵魂在三十万年前就已经带侧重伤，厥后被他关进须弥芥子内里，然后又为他挡了剧毒和烈火，哪怕是神族无缺强韧的神魂都难撑过这一重又一重的磨折，现在已经完整神形俱灭。

她是这世上独一爱他的人，庇护了他四十万年，让他因为她而平白多了这四十万年的性命，最后却惨死在他的手上。

青冥一目睹到，立即就停止了上升，反而往下落去，一边取出他之前找到的一件用来防毒避毒的白泽羽织成的大氅，在半空中展开悬浮成为一个球状，把他包裹在中间。

十方囚笼最后的杀招，就是完整收缩，本来周遭千里的山峦高山和里面庞大的空间，被紧缩到只剩下一个点，内里有任何生灵都没法存活。

青冥终究有了反应，一把将碧落拉上来，触手就是一滑，因为她的身上湿淋淋地除了鲜血还是鲜血。拉了第二下，才把她拉到本身的面前，但却只能悬浮在空中，连抱都没法抱，她那浑身触目惊心的重伤，让人不晓得从何动手，底子不敢碰她。

碧落挡下并且打散那条毒龙，已经耗尽了她仅剩的最后一点点力量，没法再悬浮在空中，身子一沉，往下方摔落下去。

上方传来十万孔殷的喊声。十方囚笼本身有自我修复的才气，阿谁缺口四周的山体正在缓慢地发展上去，补足缺口，但发展的速率当然没有青冥升空的速率快。

他觉得碧落是要进犯他，下认识地往前面一退，成果碧落并不是朝着他而去，而是扑向了他的身后。

“防备裁撤了！……快！收缩十方囚笼！”

想拼着最后这一点点时候奉告他的话，不管她如何用尽尽力，终究也还是甚么都没有说出来。

三十万年来，贰心心念念地想的满是找到了碧落以后，他要如何抨击她折磨她，如何了偿她给的痛苦。但比及这一天真的来了，真的把碧落关进了他造出来的须弥芥子，他乃至都没有兴趣出来看她。

他呆呆地望着她，双手悬空虚托着她已经不成人形的身材，还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青冥的双瞳微微缩起，抬手朝着上方，五指一合。

她既然不会返来，那就由他去找她吧。

她的眼中有着万般焦心，万般不舍，仿佛没法接管本身的性命这么快就要结束。泪水从眼中滚滚流下来，划过她血肉恍惚脸孔全非的面庞，落下的时候已经变成了血泪。

谢靖赶到十方囚笼的上方时，瞥见的就是上面这一幕。顿时大惊失容。

并且，他也没筹算出去。

青冥身上的衣袍瞬息间就被腐蚀殆尽，他再次以魔息凝集裁缝袍，又再次被腐蚀掉。人看上去倒是看不出有甚么窜改，面沉如水，从那层毒雾中直穿畴昔，到了十方囚笼的开口四周。

空中还在不竭上升，四周的山脉不竭地往内里挤，十方囚笼内部的空间缩得越来越狭小。除了空间以外，随之窜改的另有内里的压力，越来越大，氛围像是凝成了黏稠的胶状固体，在内里一举手一抬足都变得非常艰巨吃力，身材每一寸处所仿佛都接受着万吨巨石的重压，能闻声骨骼不堪重负收回来的咯咯声响。如果一个浅显人在这内里，早就已经被压爆成了一团烂泥般的骨肉血浆。

“快拦住他！……不能让他出去！”

“他要闭合十方囚笼！”

这类六合异变，他的阿谁年代还没有呈现，只是在文籍上面见过记录，名为十方囚笼，本质实在是一种用来困住劲敌的阵法。对方大抵恰是因为他没见过这类阵法，没有应对的经历，以是才挑选了动用十方囚笼。

他现在能够给她任何她想听的答复，能够奉告她他不会再殛毙，不会再出错，她想要他如何赎清他的罪孽他都能够做到。他不恨她，他一向爱她。

青冥眼睁睁地看着她的躯体一刹时崩完工灰，从他的怀里窸窸窣窣滑落下来。她的灵魂像是一缕被风拂过的轻烟般，悄悄地飘散开去，消逝在空中。

可她却对他抱着但愿，对他怀有豪情。和他一样，乃至比他更深更纯粹的豪情。

青冥望着本身摊开的双手手掌，掌中最后一点余灰，也像是流水般从他的指缝间落了下去。他想去抓，却甚么也没有抓住。

他这平生，也没有甚么可沉沦的。

他晓得她想要对她说甚么。

小小的光球敏捷朝上面坠落而去，青冥一低头瞥见，立即伸手要把它隔空捞上来。上面是一片火海加上毒雾，须弥芥子可没有他的防备才气，一旦落出来就会立即崩坏，而内里的碧落刹时置身于火海毒雾中，也必死无疑。

大部分人都在忙着禁止青冥从十方囚笼内里冲出来，顾不上答复她，有神族朝她摇点头。

火舌燎上来的一刹时，光球收回一声与它体积完整不相称的轰然巨响，如同半空中一个被稀释的空间俄然开释了开来，内里炸出大片大片冰冷非常的冰雪和寒气。在尽是烈焰如同火炉普通炽热的十方囚笼内里，冰雪刹时汽化，白茫茫的雾气一下子充满了全部狭小的空间。

青冥抬起手，撤掉了上方的那层光幕，他的身影在火海和雾气中闪现出来，抬头对着上空，闭上了眼睛。

青冥就在这圆形罐子的最底部。抬头望去，上面那一片苍穹的小口中，回旋着无数的身影，有神族，有仙族，有妖族，也有魔族。

看这类范围就晓得，十方囚笼连这般庞大的六合空间都能扭曲，需求多么的修为境地才气布得出来。

那是关着碧落的须弥芥子。须弥芥子固然是别的一个空间，但它在这个空间内里仍然要占着必然的体量，也有它本身的重量。青冥把须弥芥子带在身上，刚才牵机蛇毒的毒雾毁掉了他好几身衣服，须弥芥子没有收好，掉落了下去。

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皮肉被腐蚀的声音，在青冥背后响了起来。他蓦地转过身去，正看到碧落在他的前面，替他挡下了一条由毒雾和火焰构成的飞龙。

俄然，他的身上有一个小小的光球滚落了下来。

他如果陨落了，须弥芥子会主动崩坏消逝，就算是便宜了她。这么短短一小段时候，跟他当初受的五万年非人的痛苦比起来，的确微不敷道。

她的身材，是他用恶之华为她临时复原出来的，本来是想要让她接受更多的痛苦。因为灵魂遭到的伤害没法具象化，最多就是灵魂淡一点不稳定一点，不像躯体那样，会有鲜血淋漓骨肉支离的可骇模样。

他的命是她给的，现在她又因他而死，不管如何算，他都应当随她而去。

“停下！”谢靖大呼，“先别收缩十方囚笼！内里另有神族！”

以是这十方囚笼的投入也格外庞大，各种神器神通等资本毫不怜惜地往上面堆，孤注一掷，就希冀一战能够定胜负，拖得越长对六界越没有好处。

这时候，十方囚笼刚才被他突破出来的阿谁缺口已经补齐，开口又变成了葫芦嘴似的圆形，上方黑压压地堆积着无数人影。

她原本身为魔族鼻祖，陨落之时应当有万千繁华齐生齐灭，六条约哭降落血雨，但她早就已经耗尽了统统的修为力量，身带剧毒，鲜血流尽，陨落时几近跟一个身受重伤的凡人没有别离，现在连这最后的气象都没有呈现，就这么无声无息地逝去。

她再也不会返来。

碧落的眼睛半睁半闭地望着他，朝他伸出一只尽是鲜血的手，按在他的心脏位置，一片暖洋洋的白光沿着她的手掌，渗入进他的身材，像是在他的体内融进了一片四月的东风暖阳。

“霹雷隆……”

这一次十方囚笼却没有被突破，而是相反地，阿谁仅剩下的开口持续往内里合拢了起来。

上方的苍穹也不再空旷开阔，跟着大地一起，拱成了穹顶一样的弧形，像个盖子一样扣在顶上，间隔空中仿佛越来越远。日月暗淡，星斗燃烧，光芒也从白日变得像暮色深沉的时分般暗淡。

那雾气是牵机蛇毒构成的水雾，剧毒程度六界无物能出其右，水雾落到青冥四周的那层防备阵法上面时，将防备阵法腐蚀出了无数藐小的孔洞，有一部分往内里落出去。然后赶上白泽羽大氅，再次将大氅也烧得脸孔全非千疮百孔。毒雾固然没有直接落下，但毒气却还是渗入了出去。

不过他也不在乎了。

就在这时，从上方缓缓沉下来一大片色彩妖异的雾气。

而这时候，他上面那层血红色光幕，因为他重视力的分离，呈现了亏弱的处所。有一条小小的龙形影子从上面落下，穿过光幕，钻进了十方囚笼底部的火海内里。

空无一物。

十方囚笼的开口边沿处，回声陷落了一个角下来，固然从上面看上去只是一个缺口，但真正塌下来的倒是连在一起的好几座山岳。

她给他的解释都是真的，她但愿他信赖她，但愿他不要恨她。

但他慢了一步。一条灰色的长长火舌，像是感到到了猎物落下的毒蛇，从上面俄然抬头起来，吞向阿谁小光球。

她朝十方囚笼爬升下去，喊声远远传来，世人转头都瞥见了她。

这是十方囚笼的感化之一，减弱被困在内里的劲敌，在这类环境下，就算再强大的修为，能阐扬出来的气力也会大幅度减弱。更不消说十方囚笼内里还稠浊了大量神器术法，叠加了其他大阵，都是为了压抑气力。

“嗤啦啦……”

十方囚笼再次敏捷缩小起来，山岳和岩石相互紧紧挤在一起，变形扭曲，挤压摩擦，收回震耳欲聋的庞大嘎吱嘎吱声。本来肚大口小的陶罐，现在变成了一个越来越小的圆球，全部六合间都因为空间的激烈扭曲，而显得模糊倾斜起来。

在十方囚笼缺口处守着的一大群人，被狠恶的气流卷入十方囚笼内部，有的因为压力突变，躯体在半空中就炸裂开来，有的则是落进了火海中，刹时被熊熊火焰吞噬。

十方囚笼阵势一起，任何人在内里都没法直接出去，因为空间的扭曲异变，缩地成寸之术更加利用不了。

十方囚笼的上空之以是要留一个开口，就是为了困住魔神，而与此同时世人的进犯能够出来，瓮中捉鳖总能抓获得。不然开口完整合拢，就算把魔神关在内里，哪怕关个几十万年也还是何如不了他。并且他有突破十方囚笼的气力，世人看不见内里的环境，十方囚笼如此庞大，谁晓得他会突破哪个处所俄然冲出来，连拦都来不及拦。

她把她最后的修为也渡给了他。

五界恰是因为有了三十万年前的前车之鉴。不能让魔神在六界再次大开杀戒，比及众生伤亡惨痛的时候再抖擞抵挡，从一开端就必须早早定夺，干脆利落地把魔神处理了，尽量制止更多的捐躯。

当初他在六界大肆搏斗，视性命如蝼蚁草芥，并不是因为他对六界众生有甚么仇怨，也并不是以殛毙为兴趣，只是为了逼出碧落罢了。这是他三十多万年来独一的执念。

那就两边各凭本领。他们杀不了他，他就分开；他们杀得了他，他就在这里结束他的平生。

四海八荒已经将近二十万年没有呈现过十方囚笼。现在这个大阵，是破钞了不知多少资本，调集五界无数强者的力量共同制作出来，比三十万年前的范围更加庞大。

他也说不清为甚么。他仍然恨她，仍然不信赖她的连篇大话，仍然不筹算就此罢休放走她，但他就是没有了那份兴趣。

无数的进犯像是暴雨般从上空落了下来，不让十方囚笼的开口持续闭合。青冥抬起来的那只手五指持续收拢，一边在半空中撑开一片庞大的血红色弧形光幕，把那些进犯十足朝四周八方弹开去，打在十方囚笼的四壁上，震得全部囚笼不竭地狠恶摇撼。

沉洲的神魂还封在青冥体内，青冥如果死在十方囚笼内里，沉洲绝对也跟着必死无疑！

青冥立即翻开第一重瞳术，透过这一片茫茫白雾，鄙人面寻觅碧落的身影。须弥芥子崩坏，她必定也从内里被弹出来了。

现在他已经找到了碧落，这份他本身也晓得早已畸形的执念，终究算是有了一个降落的处所。欠下的终归要还，六界死在他手上的生灵不知凡几，现在世人想要剿除他，想要跟他算清他当年和现在欠下的那么多血债，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落在他胸口的那只手，有力地垂落下去，在他身上留下了一个浓浓的血指模。她眼中的光芒垂垂消逝下去，瞳眸像是没有光彩的琉璃般一点点凝固起来，直到最后完整一动不动，一片暗淡，如同燃烧了星月的萧瑟夜空。

这条术法制造出来的毒龙不晓得甚么时候悄无声气地到了他的身后，龙身在碧落的一挡之下，已经在消逝开去。

“停止！等一下！”

六合四野全数扭曲了起来，空中本来像是一个盘子般平坦，瞬息间变成了一个浅碟，四周的山峦不竭往上降低收拢，很快变成一个大碗，再变成一口沙锅，一个肚大口小的圆形陶罐。

他这类天生的恶魔，由邪气浊息会聚而成，骨子里赋性就是险恶的怪物，本来就是个悲剧。

青冥站在原地没动。

青冥以魔息在周身升起防备阵法，往上空飞去。从十方囚笼还在不竭上升的底部，各处升起了一种看畴昔极其诡异的灰色火焰，烈烈冲天而起。

她……如何会？

但碧落的模样更加惨烈。青冥这才看清，她的满身都是伤痕，几近找不到一块无缺的处所，那是一层层堆叠在一起的烧伤加上冻伤。嘴角边一大片赤中带金的鲜血，身上也染得到处都是，像个血人普通，根本分不清这些鲜血都是从那里来的。后背上正被毒龙扫中，半身皮肤血肉都被剧毒溶解，乃至暴露了后背上的森森白骨。

青冥抬头望了上方一眼。刚才被他闭合起来的十方囚笼的开口，已经再次被翻开，他在上空撑开的那一层防备性的光幕，也已经摇摇欲坠，随时都会崩溃。

青冥一刹时只感觉脑海中一片空缺，怔在那边，面前所看到的统统仿佛都产生在别的一个不成思议的天下，而他站在这个天下以外，甚么反应也做不出来。

但她已经永久听不到了。

从一开端他就不该该活在这天下上。

灵魂消逝以后归于虚无，即为归于万物，他能做到的，就只要在这冥冥六合之间陪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