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风云变（1）
“云廷--”少年紧紧握住唐庭一只手，“你感觉如何？”
秦放歌尤觉痛心。忆起当年旧事，不由心如刀割。他是个放旷不羁的粗人，虽蒙商相谆谆教诲，却于朝廷政事完整不通，十多年前的秦放歌——不，当时他还是商放，更热中于呼朋唤友纵情坊间山野以武会友，高歌豪饮。为此商相非常愤怒，若非看在他生身父母的面上，只怕便要将他逐削发门。厥后商相见他实在是烂泥难扶上墙，也就干脆不管他，只经心传授其他弟子。
江天成道：“唐相向来都如此，不脱手便罢，脱手便不留……”
秦放歌想，唐初楼与商相反目最后的启事只怕还是在商玉——那被商相视若掌上明珠的独生女儿。
言下之意已是再明白不过。少年拧起眉头，神采愈发沉肃，双手紧攥成拳，默了半晌，忽挥拳在床柱上狠狠砸了一下。
“不会。”綦毓将一腔伤感和气愤强压下去，温言安抚他道，“云廷，你要撑下去，朕会找最好的大夫来给你治伤，必然会治好你的。”
向晚时分，雪已非常大，地上积了厚厚一层。
“圣上……没用的……我晓得。您别再操心费心了！我死不敷惜，只是……大仇未报，还没有杀了唐初楼那老贼为徐家一门长幼报仇，我实在不甘心，圣上，我真不甘心哪……”
江天成渐渐摇了点头，低声道：“五腑六脏都碎了……”
綦毓心下敞亮，当此之时，他自是要明白表态，当下慎重点头道：“朕晓得，必不负卿厚望。”
少年闻声转向帐内。唐庭正睁眼瞧着他，额上尽是密密的汗水，容色痛苦，半撑起家子挣扎着想要坐起。他忙俯身畴昔将唐庭扶起，顺手又拖过床脚的锦被垫在他背后。
江天成道：“还请陛下节哀！”
村中最豪阔那户人家的宅院在村东首，天井开阔，是一处三进院落。现在第一进、第二进院落都被腾出用以接待远道来的“高朋”。仆人家十余口人便免不得受点委曲，全都挪去第三进院落，当中或有牢骚，但见院表里设置重重关卡守兵，便知那是惹不得的大人物，凡是有个眼力见的又如何分不清轻重主次。
“云廷……”綦毓握着徐云廷的手不晓得说甚么好，好半晌才道，“你放心，不会等太久，这一天便要到了。”
这少年便是唐初楼苦苦找了月余的人，大杞当明天子綦毓。綦毓听他这般说，便由不住一阵难过。唐庭实则是徐云风的幼弟徐云廷，商、徐两家出事时，他年纪尚幼，当时恰不在京师，是以逃过一劫，却不想本日竟要死亡于此。
窗户紧闭着，屋子里充满着浓厚的药味，江天成坐在床边，眼看床帏深处躺着的唐庭面如金纸，气味越来越弱，由不住在内心惋叹一声。他收回探脉的手，昂首望向屋中八仙桌边坐着的那人。那是个脸孔沉寂的漂亮少年，与唐庭年纪相仿，身穿月白暗纹织锦圆领窄袖袍衫，腰系玉带，头戴远游冠。年纪虽轻，却有种不怒自威的气势。
“圣上……”徐云廷喘着气，反手抓紧天子的手，一字字道，“您曾承诺过我要杀了唐初楼，替徐家洗去沉冤。” 这个时候，别人实在已是油尽灯枯，衰弱到了顶点，但是双眼却放着异彩，只是盯住綦毓不放。为商徐两家雪冤，是他平生夙愿，也是当初在宫中时，綦毓对他的承诺。两报酬对于唐初楼暗里达成这般商定，现在他命将陨，却一事无成，叫他如何能放心放手归去？
“圣上莫急。”
江天成一面安抚天子，一面为徐云廷探脉，触手只觉冰冷，指下散散无复，便知再有力回天。贰内心忐忑不已，深思了一阵，起家跪伏在地。
两人皆是景隆年间出类拔萃的少年英才。唐初楼虽出世豪门，见地却不浅，博闻广记，行事沉着老道，是景隆四年秋闱的榜眼，一手斑斓华章令当时的主考官商相也为之叹服，自此支出麾下成为他最得力的弟子。而徐云风家世显赫，祖父徐瞻为三朝元老，到父亲徐溯这代虽有颓势，但祖父积威尚在，并没有人能够小觑。他自小跟从祖父出入朝堂，年纪悄悄已是朝中炙手可热的人物。
唐庭喘了口大气，方断断续续道：“圣上……我恐怕活不成了。”
綦毓唤他两声，见他垂下眼毫无声气，心头已自凉了半截，探手到他鼻边一试，公然气味全无。他又唤了几声，还是得不到回应，便知凶多吉少。江天成见此，忙走上前去。天子虽急得眼都红了，却还算慎重，立即起家将位置腾出来给他，哑着声道：“你快看看，他这是如何了？”
他见江天成如此，面色便更加凝重，起家走过来问道：“如何？”
但是风云变幻，谁又想获得，竟会是那样一个的结局。
他没再说下去，少年凌厉的目光令他畏敬，不由便住了口。
“圣……圣上……”床上传来唐庭衰弱的j□j声。
商相弟子很多，但最对劲的也就两人，一是唐初楼，一是徐云风。
“云廷……云廷——”
徐云廷的死令世人的表情变得愈发沉重。
“多谢--圣上！”得他承诺，徐云廷方如释重负般吁出一口气，面上微浮起丝笑意，眼中光芒却渐暗淡狼藉，先前紧抓着天子的手也软软耷拉了下去。
綦毓踉跄上前，在床前沉默站立好久，眼中有泪滚落下来。云廷阖目睡着，唇角模糊带着丝笑意，去得很宁静。天子说不清本身内心是甚么滋味，过了好一会才转过神来，拿衣袖抹抹眼角对江天成道：“去叫秦放歌他们出去。”
綦毓面色变了几变，内心实在哀思，问道：“真不成了么？”
宏光寺外那座小村庄叫做通圣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