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血溅泪(中)
细雨此时手已吊脱了臼,浑身鞭痕,痛得无以复加。迷药的药力也更加微弱,腹痛难当,头晕目炫。闫是举的嘲笑和刑官的呼喝变得恍惚不清,面前人影都变幻成怪相,但他不肯向闫是举低头,只是紧抿了双唇,抵死不语。
细雨悄悄抬头,斜眼打量了闫是举半晌,竟暴露一个凄迷含笑,语持久计迟缓,“相谈好久,天然是为了禀明东厂诸人何其无能,不会办案,却只用下三滥手腕逼供……”
大档头尚铭见下属动了真气,这般脱手,必是要了那人道命,赶快上前劝止:“提督停止,他是万贵妃身边红人,杀不得啊!”
闫是举不待他说完,已气得伸手一个掌掴,打得细雨俊脸侧在一边,嘴角已挂了血痕。细雨目光轻视,还是嘲笑不语。
世人闻此猥亵之言,俱是放声大笑,一人上前一把翻开细雨里衣后摆,只见那臀上已是血迹班驳,一双长腿白玉似的,被分开捆在乌黑的刑架上,反差颇是刺激。
就在此时,突听门外世人齐呼:“吾皇万岁!”屋内世人也赶紧跪倒迎驾。
也不知过了多久,一盆冰水兜头而降,细雨恍惚醒转,只感觉满身血液似已流尽,彻骨酷寒,耳听闫是举咬牙切齿地说:“你到底招是不招?”
细雨自知无幸,艰巨地展开眼睛,看着闫是举焦炙的神情,唇角稍动,出口还是桀骜,“本来东厂……除了屈打成招,并无高超之处……”
细雨深知东厂酷刑之厉,现在了无生趣。恍惚地想到淑妃托孤之言,心中苦笑,本身一个废人,如何尽得了娘舅的职责,管得了皇太子之事?再说雨家毁灭已久,又与本身何干……毒蛇似的鞭子啃噬着满身,疼痛也垂垂离体远去,有力地低垂着头,任凭鲜血顺着湿透的躯体在脚下滴滴跌落。
不一刻,天子朱见深徐行走进刑室。
细雨先前被闫是举点了身上大穴,现在血脉不通,没法运起内力护身,他皮肤本就极薄,如何耐得住如许的重刑,几棍下去,臀上已是先肿后破,血染白衣。但他咬紧牙关,并不哼出一声。
闫是举见皇上打量着细雨了无活力的侧脸,不知是何考虑,心中暗自担忧,莫不是用刑太重,此人已断了气?别是皇上慑于万贵妃雌威,再把罪怪到东厂头上……想到这,从速一副笃定口气道:“永寿宫诸人皆见此人下午带了果物补品探试淑妃之病,皇太子殿下更是亲目睹到淑妃与此人说话间一脸要求,泪流不竭。他走以后淑妃娘娘就咳喘不止,入夜竟至弃世,若论凶手,只要他怀疑最大。何况前几日陛下内监张敏吞金他杀,宫女蔻儿暴死,依主子调查,皆与此人脱不了干系。”
“淑妃之死怎见得便是此人所为?”
那刑官望着他身上长衣尽已湿透,紧紧包裹在身上,暴露美好的身形,便从大桶中抽出一根十尺长鞭。此鞭乃是野牛皮所制,共九个分叉,叉头做成蛇头状,通体黑红,在麻油里浸得乌亮。手中一抖,只听得呜呜生风,鞭鞘击在地上,竟抽出一道电光。
闫是举愤恚难消,只是不睬不睬,又是一拳打出。细雨神采惨白如纸,鲜血蜿蜒而下,染红了薄唇,已是了无声气。
那刑官在细雨身前站定,憋足了力量,长鞭吼怒,狠狠抽在细雨身上。
闫是举见此时天已大亮,心中焦急,走上前一把揪住细雨的长发,迫他扬起脸来。“你到底肯不肯说?”
闫是举看他如此倔强,心中更气,喝停刑官,阴笑道:“原念在同僚份上,给你留几分颜面,不想你这小娘皮如此顽抗,倒是本督藐视了你”,转头对身后几个档头道:“宫内传闻细雨公公边幅姣美,身材极美,本日莫不如让我们东厂鉴识一番,看他究竟有何好处,竟能爬上贵妃绣床!”
那刑官却不敢顾恤,见厂公一脸恨意,只得挥手又是数鞭,那九尾蛇信很快便将细雨一身白衣撕得千疮百孔,鲜血四溅,凭地惊心。
闫是举心中恼火,按机括重新立起刑架,部下人端过一只瓷碗,闫是举单手捏住细雨双颊,把碗中药汤直灌入他口中,反掌一拍胸口,细雨一呛,药汤全数滚落下肚。不消半晌,便觉腹中剧痛,脑筋竟然恍忽起来,眼神也垂垂涣散,晓得是东厂逼供犯人公用的迷药,服了便让人意志减退,加上腹中疼痛,用刑更无抵挡之力。
一句话未完,鲜血已自口中大量喷出。本来闫是举气极,运起内力一掌打在他腹部。
“混账,这就用九尾鞭服侍你!”
细雨只感觉一阵翻江倒海的疼痛,腹中鲜血上涌,不待喘气,又挨了一拳,只听嘎啦一声,肋骨已被生生打断。
细雨这般姿式闪现于东厂诸人面前,再听他们一番猥亵之言,早已羞得无地自容,气往上冲,差点昏了畴昔。
朱见深一边听着闫是举的回禀,却只是在细雨身前负手而立,打量着他一袭里衣竟然无一处无缺,血迹斑斑,细腕被牛皮绳狠狠勒着,已是青紫一片,苗条的双腿下,血水更是汇成小小一滩,固然惨不忍睹,却难掩极好的身形,浴血下的嫩白皮肤更显得莹如美玉。发髻早被打散,一头青丝如黑瀑披在肩上,掩住了面庞。心中难耐猎奇,干脆伸手托起他的下巴细心打量,却见那张俊脸毫无赤色,秀眉微蹙,似在昏迷间仍感到模糊的痛苦。双眸紧闭,长长的羽睫微小翕动,菱唇微翘,唇角蜿蜒的血污,让人看得心生顾恤。没由来的一阵打动,竟自从怀中取出锦帕,去擦试他唇边血迹。
闫是举见天子面色蕉萃,心知淑妃之死令他实在悲伤,这才亲临东厂查问,忙上前禀奏道:“万岁莫急,主子昨晚已将疑凶缉拿归案,连夜拷问,只是此人抵死不认,主子正在晓以短长。”
细雨双手吊着,竟被这一鞭抽得整整扭转了一周,长长一道血痕便如一枝红梅,顷刻绽放在贴身白衣上。细雨眉头一紧,终究痛得闷哼一声,连闫是举身边一众档头也被面前气象惊得乍舌,看湿衣之下小人儿皮肤莹白娇细,如何禁得住如许重刑?
闫是举做个手势,那两名掌棍刑官精力百倍,又是噼噼啪啪朝那臀上打了百余棒,只打得皮开肉绽,血染刑具,但细雨硬是忍住屈辱,一声不响。
闫是举望着他迷离的神情,心中对劲,问道:“细雨公公,你究竟去永寿宫做甚么,与淑妃娘娘相谈好久,究竟所为何事?”
朱见深自从进门目光就锁定在大梁吊颈着的身躯。这室内本来血腥至极,但这吊着的人一袭乌黑长衣湿透,紧裹着身材显出清癯的表面,白净的肌肤上朱痕遍及,菱角似的唇瓣染血艳红,竟是没由来地生出七分不幸,三分鲜艳。昭德宫的细雨?想起那日他在御花圃的扁带上露了一手好工夫,身姿柔嫩,手脚矫捷,颇具少年的灵动之气,哪想时隔几日,竟已被吊打得奄奄一息。之前在万妃处也常常见他,只是这孩子总端方地低着头,除了对那官帽下衣领间暴露的一段乌黑颈子印象颇深,却第一次重视到他竟生得这般风骨。
一个赤着上身的精干刑官把细雨从人字架上解下来,双手高举紧缚,吊在房梁正中的绳钩上。一桶盐水泼上去,细雨略复苏一分,只觉下身伤口如烈火般灼烧,痛得他几近将牙咬碎,浑身颤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