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中秋宫宴(二)
“这香的做法实是简朴,”庄妃尉迟嫣然斯斯文文地对着柔贵姬笑了一笑,竟是将这香的制法托盘而出:“不过是沉香、栈香各三两,檀香、乳香各一两,冰片半钱,甲香一两,麝香一线,不过冰片、麝香需得别的研磨,香成旋入,而甲香法制,制法上除冰片外,同捣末入炭皮末、朴硝各一钱,生蜜拌匀,入瓷盒重汤煮十数沸,取出窨七日便可。这便是这花蕊夫人衙香的制法,柔mm但是记熟了?”庄妃从柔贵姬手中接过香囊,笑得一派温婉。
未几时,最后一缕霞光被粼粼的湖面给收去,六合间蓦地地沉了下来,蓬莱殿俄然歌乐四起,丝竹声琴瑟鼓乐生不断于耳,灯火四起,特地蒙上一层不易燃烧且通透如丝的红布的灯笼放佛是俄然一下子便都亮了起来,灯火光辉之间,只闻声有易男易女的一个声音大声唱喏:“恭迎圣安——,恭迎凤驾——!”
既是宫宴,便要有宫宴的模样。不消说妃嫔们如何暗自恋慕那小皇后得了帝王的宠嬖与恭敬,便是那风韵绰约傲人一等的贵妃看上去神采再如何不好,该敬的酒还是得敬,还说的祝酒词还是得说,待月出非常,便是众妃嫔发挥才调的时候了,到时候皇后碍于身份自是不得下殿演出,却倒是恰好合了众妃嫔的意,该是本身摩拳擦掌的时候了。
柔贵姬便也不好再与庄妃说些甚么,跟着庄妃以及其他妃嫔一道,退到了两边,等着贵妃等人登陆。
“起吧”,沈湛环顾了大殿一周,目光在柳疏星身上顿了顿,眼中眸色加深,却不过一会便转过了头,朝身侧娇小的宋弥尔伸了手,语气轻柔低缓,“来。”
柔贵姬内心头轻视一笑,面上倒是一派望穿秋水终得伊人的欣喜之意,只见她双眼一亮,两片红霞缓缓浮上了脸颊,对着香囊又惊又喜般细心摩挲了一阵,才很有些不美意义地问,“娘娘,不知这香的配方。。。?”
待柳疏星站定,淑妃袁晚游与贤妃楼横波才将将从柳疏星身侧现出了身形,世人中本来有为淑妃、贤妃被柳疏星遮去了光彩而忿忿不平的,现在看来,那淑妃袁晚游一双眉斜飞入鬓,一双大眼清澈含笑,琼笔挺挺,唇不点而朱且似笑非笑,竟是豪气逼人得紧。只见她不待人扶便脚尖悄悄一点独立跳下了小舟,负着双手,一双眼四下里朝等待着的世人略略一扫,又勾了个如有若无的笑出来,有的不常见淑妃的小妃嫔们竟是低呼一声,差点软了腿脚,这淑妃还是穿戴檀色十六幅面的蜀锦齐胸长裙女装,如果换了戎装或男人常服,恐怕比之那卫玠延年也不遑多让。
柔贵姬本日前来,竟没有带上扬兮,而是另一个看起来非常诚恳,各方面仿佛都不如扬兮的宫女如兮,只见柔贵姬听了庄妃这话,侧脸瞟了如兮一眼,如兮吃紧的略略点了头,表示本身已经记下,柔贵姬便朝着庄妃一福身,柔声道,“妾多谢姐姐赐香。”柔贵姬没有想到庄妃竟将这可算得上是贵重的制香配方与伎俩说与了本身,就是不知这香有害有害,归去今后还得请太医把把关,趁便制个一两次查验真伪。
那易男易女的声音再一次大声唱喏了起来,话音刚起,妃嫔们便就着本身最伸展的姿势且不逾礼节地敏捷跪在了大殿的两侧,双手相覆,右手在上,待她们偷偷瞄到有玄色滚金边的高履踏入殿中,便立马抬起双手覆于额上,直起家子悄悄一顿,再缓缓地叩拜了下去,口中念叨:“恭请陛下圣安,恭请皇后娘娘凤安!”
只可叹这天底下的世家勋贵的嫡女风骨,庶女风华,凡是与朝堂有所牵涉的世家勋贵,他们的最值得高傲的女儿后辈,都进入了这深宫当中,硬生生地将风华碾碎去与人搏杀,将傲骨炼成傲骨去媚谄君宠,只为满足本身家属无度的贪求!
待坐定,歌乐笙箫高文,可不管众妃嫔瞧见帝后恩爱的模样会不会内心头反酸银牙咬碎,但是得劲儿地奏着千江花月的歌舞升平。
花蕊夫人,原是前朝某一天子的宠妃,本名姓花,当时宫中无后,前朝天子本欲立花夫报酬后,但因花夫人无子无家世,群臣反对,天子没法,但又不舍花夫人立于别人之下,因而便干脆赐封号“夫人”,独立于皇后贵妃等众妃嫔以外,天子感慨,“曾不能以夫人之礼以聘之,不若立夫人之位以待之”,让花夫人位同副后,又因为花夫人常贴鹅黄,形如花蕊,厥后便多称她为“花蕊夫人”。
那些本觉得淑妃贤妃会被贵妃柳疏星完整掩去风华的人,眼下瞧见了贵妃、淑妃、贤妃三人各立一侧的风韵,竟有些自惭形愧来,因本身的容姿比起这三位实在是相差甚远,也难怪世家勋贵出来的女子,哪怕是庶女,也是人争相求取的工具,更难怪会有“宁娶官家婢,不求农夫女”一说了。
想到这里,世人不由得神采一松,不约而同地祷告着贵妃要一如既往地骄横,而皇后却要长得慢些再慢些,比及世人都站稳了脚根,再长开也不迟。
这倒也是个讲究,第一个出场的,太刺眼吧,怕抢了前面人的风头,太寡淡吧,又怕惹得帝后,主如果天子不快,天子不欢畅了,宴会也就停止不下去了。
世人也朝高位的妃嫔们褔身后坐了,拿起桌上银酒杯中的果酒沾了沾唇,转头便与旁人低声谈笑起来,借着说话,细细打量着这蓬莱殿内的奢糜娇逸,以及其他妃嫔们的神态起来。
庄妃提到的花蕊夫人衙香,相传便是令前朝天子初见花蕊夫人时倾慕于她的秘而不传之香,直至大历朝已经失传已久,恰是只闻其名,不闻其香,却没想到这庄妃本日却将它舀了出来,也不知是真是假。但非论真假,庄妃借着寄意的心机倒是让人侧目。
该谁第一个出场,倒是个题目。妃嫔们假装不在乎的模样,拿起酒杯浅酌,眼睛却在四下乱瞟,看谁会第一个上场。
一身缁色重纱广袖的帝王,噙着一双凤眼带着笑意朝身侧的女子伸出了手,那女子一双桃花大眼弯成了新月形状,五官还没有完整长开,但菱形的檀口上唇珠轻翘,清秀挺直的鼻子,鼻尖有如水滴,涵烟眉双瞳水,人中深长,肤色莹莹白润如玉,一头乌鸦鸦的青丝垂至脚踝,风一动,青丝就跟着胭脂色的与帝王差未几款式的广袖大袍一起动来,已模糊可见其绝代的风韵,若不是白里透红的脸颊上还带着未抽条的婴儿肥,与贵妃站在一处,便真有如日月同辉,风韵各别让人不知人间多少的意味了。幸亏这女子尚未长成,风华还不甚较着,而贵妃神采中带了傲慢,又粉碎了端倪间的那一份清贵之气,便使那艳绝感染了凡俗,不然,帝王有此两女,一个皇后,一个贵妃,身边那里另有其别人的位置?
却见灯火快速亮得更劲,古乐掀天。
因着是中秋宫宴,阳澄湖的蟹是少不了的,妃嫔们敬了酒,细细一品,竟是桂花和了菊花变成,菊花微苦,倒是中和了桂花过分的清甜甘腻,菊花酒有了,正傲视之间,蟹也呈了上来,又有侍女捧了银质的蟹八件,跪坐在妃嫔的身侧,单支了一方小桌,细细地敲打了起来,取出的蟹肉码在碟子里,待摆出一朵菊花的模样,再呈给身边的妃嫔,也有那妃嫔不耐烦侍女们的奉侍,就爱享用这品蟹时本身脱手的兴趣,自发地拿了没法伤人的小剪刀、小钳子,自顾自地敲打剥去了起来。
这边世民气机回转,那厢帝王神采愉悦,笑着看宋弥尔牵上了本身的手,两人肩并着肩,腿挨着腿,一起走上了大殿正中上方的宝座。
贵妃在侍女弄月的搀扶下站立,远山眉、荔枝眼,那侍女弄月伶仃看来,竟也是个不成多得的绝色,但现在在柳疏星的烘托下,竟让四周的人感觉她面有尘色,身如柳絮,通身无半点光彩!
世人怔忪间,柳疏星已高低垂起了她的头,脖颈苗条,规复了她一贯的高傲之态,放佛方才阿谁文静的仕女是世人的幻象!她领着见过礼的世人,施施然朝坐位上走去,姿势美好地落了座。
她缓缓下船登岸,不知是想到了甚么事,倒不如常日里傲岸着脸,肃着神情,红唇紧闭,倒是如同那最端方的仕女图中的最美的一人,若不是在侧的众妃嫔们体味她的为人,单就目下这画面看了去,恐怕都要觉得贵妃便是这宫里最文静高雅的人儿了。她的眼睛本来形如柳叶,半含秋水,现在用黛色的笔细细地朝斜上勾了勾,眼睛随便一瞟,便像一把钩子勾住了人的心智。在贵妃的映托下,淑妃与贤妃竟似那仕女图最艳者身后的两个剪影,好似可有可无了去。
声音飘在太液湖上,飘入了世人的耳中却如同千斤,一时之间,妃嫔们都敏捷地起了身,敏捷地清算了衣衿,在一旁本身侍女的帮忙下,检察本身裙裾袖袍是否仍然工致,发髻妆容有否亏欠,继而低眉敛目,却又在无形中伸展了本身身姿最为对劲的部分,只求君王侧目一眼。
大殿中的氛围顷刻间也热烈了,喧哗了,伴着风月丝竹,倒也有了古时南朝雅士的风采。
这艳桃色的衣裳最是挑人,肤色深者穿戴易显村气,个矮者穿戴易显土气,过胖或过瘦的人穿了也不可,胖则痴肥瘦则如柴。贵妃这一身打扮,便是美人逾美,丑人逾丑,只要那自傲本身满身高低毫无缺点的人,才敢用如许的色,如许的材质,制成如许一身衣裳。贵妃穿戴衣裳,却有如天人,足可见贵妃之美。
世人起了身,抬开端,瞥见的就是如许一幅景象。
常日里便知贵妃艳光摄人,却不想本日贵妃华裳着身,却更是将她四周世人的华彩都粉饰了去。
那贤妃也从柳疏星的另一侧走了出来,比起柳疏星的人间繁华花,袁晚游的英姿勃发,贤妃便显得低调多了,只见她穿了身绛紫色的宫装,满身无一处不当贴,也无一处张扬华贵,面若银盘,似有悯意,绛紫色本来是一个老成慎重的色彩,没有一点经历和年纪,是撑不起来这个色彩的,本日配上贤妃洁白面上的慈眉善目,竟是浑然天成,仿若色彩稍浅便是骄易了她似的。
手中挽了碧霞色芙蓉薄云治沙,云髻与胸脯都高矗立起,头上倒是金饰未几,只一颗龙眼大的粉金色珍珠缀在发间,中间斜插了一只尽是粉金色浑圆小珍珠的步摇,更加衬得柳疏星鹅蛋脸娇媚如月,柳叶眼傲视如星,的确撩民气胸。
“mm无需多礼,身在后宫当中,本就该相互帮忙提携。”庄妃这句话说得有点意味深长,柔贵姬右眉一挑,昂首对上了庄妃含笑的双眼,正欲开口说话。
贵妃、淑妃、贤妃三人也到了。
只见她身着艳桃色的霞影繁花类宫装制式,却比宫装轻浮上很多的方空南锦,腰间用虎魄酒红色的软烟罗束得紧紧,将本是端方古板的宫装穿出了袅娜的新意,束腰比宫装色彩更深,材质更超脱,更显得胸大腰细,于艳光之间另有一番楚楚动听的风韵,内里罩着件不逾矩的淡金色云烟软衫,用同色的金线绣了蹁跹的凤蝶,行动间,不经意望去,就放佛有无数地胡蝶落在贵妃的衣裙上,正欲感染那宫装上的繁花。
正在妃嫔们内心风起云涌荡漾之时,右边俄然响起了一个低靡又磁性的轻笑声:“陛下,这打头阵的事,不如让我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