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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宋辽金风云人物大观》 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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欧阳修

欧阳修作《尹师鲁墓志铭》,曾称尹师鲁“博学强记,告诉古今”。这八个字对尹师鲁不免溢美,但在欧阳修本身,足以当之。他不但是个文学家,并且是个学者。于经学有所发明,于史学有独立的著作,于金石之学且有斥地之功。欧阳修的经学,曾受唐人影响,勇于提出本身的创见。唐人的经学,在魏晋六朝以后,思惟是比较开阔的,不全拘于汉儒的师说,如啖助、赵匡、陆淳之于《春秋》,就突破了三传的流派之见。但普通说来,唐朝的墨客作家,不治经学。宋朝分歧了,欧阳修对于《春秋》、《诗》、《易》,都有研讨。苏辙曾经说他“善于《易》、《诗》、《春秋》,其所发明,多前人所未见。”①这对于宋朝一代的学风是有影响的。《四库全书总目撮要·毛诗本义》也曾指出:“自唐以来,说诗者莫敢议毛郑,虽教员夙儒,亦谨守弁言。至宋而新义日增,旧说几废。推原所始,实发于修。”《撮要》对宋儒的“新义”是有所不满的,对欧阳修的“敢议毛郑”也不是完整必定的。但从这些话里却可看出,欧阳修治经,对于而后的“宋学”,起了“发难”的感化,在学术史上影响不小。《撮要》又说欧阳修对于毛郑二家之义也不是随便创新,而是“尽其说而理有不通,然后以论正之。”“本出于和蔼平心,以意逆志,故其立论,何尝轻议二家,而亦不曲徇二家。其所训释,常常得墨客之本志。”这些话比较合适欧阳修所著《毛诗本义》的实际。

欧阳修在经学上的首要成绩还不在于《诗》,而在于《易》。他曾以为《易》之《系辞》不是“贤人之作”。他说《系辞》里的“先言何谓而后言子曰者,乃讲师自为答问之言尔,取卦体觉得答也。亦如《公羊》《榖梁》传《春秋》,先言何曷,而后道其师之所传觉得传也。”②欧阳修还以为,不但《系辞》不是“贤人之作”,另一些篇章也非“贤人之作”。他在《易孺子问》里说:“孺子问曰:《系辞》非贤人之作乎?曰:何独《系辞》焉,《白话》、《说卦》而下,皆非贤人之作;而众说淆乱,亦非一人之言也。”在《易或问》里也说:“或问《系辞》果非贤人之作,宿世之大儒君子非论,何也?曰:何止于《系辞》?舜之涂廪浚井,不载于六经,不道于孔子之徒,盖里巷人之语也。”在欧阳修看来,古书之托为“贤人之作”者,常常是先人所作。这是合适当代册本的实际环境的。但是,欧阳修的这一观点,曾经长时不为人们所接管,他曾深有感慨地说:“余谓《系辞》非贤人之作,初若可骇,余为此说迄今二十五年矣,稍稍以余言为然也。”由此可见,欧阳修的这一观点,在当时是很大胆的。欧阳修又不止思疑过《易》之《系辞》等等,他对于别的经籍,也常常信经而不信传。他在《春秋论》里就说:“经之所书,予所信也;经所不书, 予不知也。”又在《春秋或问》里说:“经不待传而通者十七八,因传而惑者十五六。”他的这些观点,当时同意者未几,但他非常自傲。他说:“余尝哀夫学者知守经以坚信,而不知伪说之乱经也,屡为说以黜。而学者溺其久习之传,反骇然非余以一人之见决千岁不成考之是非,欲夺世人之所信,徒自守而莫之从也。余以谓自孔子殁至今,二千岁之间,有一欧阳修者为是说矣;又二千岁,焉知无一人焉与修同其说也?”由此看来,欧阳修在经学上的这些观点,在当时确是独到之见。欧阳修在经学方面虽有很多大胆的创见,但他治学的态度和体例倒是谨慎的。比方他对毛郑之诗虽有疑问,却并不随便窜改二家之说。他说:“予疑毛郑之失既多,然不敢轻为改易者,意其为说不止于笺传,而恨己不得尽见二家之书,未能遍通其旨。夫不尽见其书,而欲折其是非,犹不尽人之辞,而欲断其讼之曲直,其能果于自决乎?其能使之必服乎?”虽有思疑,却不轻为改易,这类治学态度是很严厉的。其以是如此,又同他的治学目标很有干系。传闻他治经学,是“务究大本”,而“不过求贤人之意以创新论。”所谓“大本”,就是“贤人”立言的本意。欧阳修是个又迂又直的儒者,他虽不满“后儒”,却很科学“先圣”。是以,他的治学目标,就是要弄清“先圣”的思惟本色,并不想本身标新创新。他另有个观点是:“贤人之言,去情面不远。”他所不满后儒的,是因为他们“未得其真”。他也不是毫不尊敬后儒的定见,他曾说过:“然亦当积千万人之见,庶几得者多而近是。”他只是反对那种分开经的本义而私行动说的人。他说:“凡今治经者,莫不患贤人之意不明,而为诸儒以自出之说汩之也。今于经外,又自为说,则是患沙浑水而投土益之也。不若沙土尽去,则水清而明矣。”是以,他主张对于“混乱之书”,要能“指责其谬”,做到“功施后代”,“非止效陋儒著作,求一时之名。”这也是治学的一个宝贵的态度。欧阳修的史学成就,尤其世人所称。在“二十四史”当中,欧阳修所参与编修的,竟达两部,此中《新五代史》,且属小我专著。这在古今史产业中,成绩是很凸起的。欧阳修平生是有志于史的,他说过:“予于五代书,窃有善善恶恶之志。”他与尹师鲁筹议写作《五代史志》时又说过:“吾等弃于时,聊欲是以粗伸其心,少希后代之名。”②欧阳修是信赖《春秋》的批驳义例的,是以,他所谓“善善恶恶之志”,也就是要学《春秋》的批驳。他以为五代之乱,有如春秋。他说:“五代终始,才五十年,而更十有三君,五易国而八姓,”有足叹者。以是他于《新五代史》每篇发议,几近都以“呜呼”冠于篇首,寄以无穷的感慨。欧阳修作史,目标也在于总结汗青经历,觉得当代的鉴戒。北宋前期的文人学者,凡是体贴世事的,大略留意前朝史事,历观成败得失,联络实际,引为经验。欧阳修著《新五代史》的终究目标,也在于此。

康定元年(1040年),范仲淹复为陕西经略安抚副使,辟欧阳修为掌书记。他笑而辞曰:“昔者之举,岂觉得己利哉?同其退分歧其进可也。”庆历三年(1043年),欧阳修知谏院。这一年范仲淹参知政事,实施新政。欧阳修身居此职,因而连上奏疏,对于内政交际,无不极谏。现存于《奏议集》中知谏院时的奏疏多达 10 卷。这些奏疏都是庆历新政期间的首要的政论文章,所论者都是针对弊端的当务之急。

另一类是《田家》、《别滁》等小诗,写得平平清爽,逼真有味。如《田家》:绿桑高低映平地,赛罢田神笑语喧。林外鸣鸠春雨歇,屋头初日杏花繁。又如《别滁》:花光浓烂柳轻明,酌酒花前送我行。我亦且如常日醉,莫教弦管作离声。如许的诗,是同北宋初年“西昆体”相对峙的新气势。当时同“西昆体”对峙的另有梅尧臣、苏舜钦的作品,欧阳修对梅苏二人是很推崇的,但欧诗 的成绩实在梅苏之上。在所谓“梅欧体”中,欧诗有梅诗的“清切”,却没有梅诗的“古硬”。天然流利,是欧诗的首要特性。欧阳修诗的气势对于他的词风也是有影响的。普通说来,欧词另有前代词人的余习,他在同代的词人当中似与晏殊有些同调。欧阳修常日对晏殊的为人也是奖饰的,不过,二人的风格实有分歧,词风也并不不异。晏词风骚含蓄,而欧词则一如其诗,也有平平和沉郁两方面的特性。如《采桑子》: 轻舟短棹西湖好,绿水逶迤,芳草长堤,模糊歌乐到处随。无风水面琉璃滑,不见船移,微动波纹,惊起沙禽掠岸飞。这一首不是欧词中最好的作品,但代表着平平的特性。其他如“独立小桥风满袖,平林新月人归后”(《蝶恋花》),“百草千花寒食路,香车系 在谁家树”(《蝶恋花》),等等,则于平平当中饱含着密意,是比较超卓的作品。欧词另有些作品是近于沉郁的。如另一首《采桑子》:画楼钟动君休唱,旧事无踪,聚散仓促,本日欢娱几客同!客岁绿鬓本年白,不觉衰容,明月清风,把酒何人忆谢公。又如《朝中措》:平山栏槛倚晴空,山色有无中。手种堂前垂柳,别来几度东风。文章太守,挥毫万字,一饮千钟。行乐直须幼年,樽前看取衰翁。像如许的词在北宋期间算是写得相称沉郁的。当然也有些颓放。不过这颓放也自有苦处,“一饮千钟”,不是故作豪语。王国维《人间词话》曾举他的《玉楼春》中“人间自是有情痴,此恨不关风与月”,“直须看尽洛城花,始与东风轻易别”等句,说是“于豪宕当中有沉著之致,以是尤高。”所谓“沉著”,也便是沉郁。欧阳修大要放达,实在豪情固执得很。这在他的诗里词里都是有所透露的。另有,欧阳修写诗,常常颁发群情,而写词,却只是言情。宋朝一些作家既然“以文为诗”,因而便将诗的抒怀服从一寄于词。欧阳修也正如此。他作诗不免“载道”,而写词则只是“言志”了。如《生查子》就是一篇驰名的言情之作:客岁元夜时,花市灯如昼。月到柳梢头,人约傍晚后。本年元夜时,月与灯还是,不见客岁人,泪满春衫袖。欧阳修的这类作品,反应了糊口的另一侧面。豪情深厚,也比较安康。他当然另有“玉如肌,柳如眉”一类的句子,对于这些,也不必视为“艳语”而为之辩白;更不必谬称“墨客气质”而证以“风骚佳话”。实在欧阳修的平生,比较能自检束,他的为人出处,是和某些才子文人有些分歧的。诗词以外,欧阳修还写过一些短赋。此中一篇《秋声赋》,已经成为历见刘大杰:代传诵的名篇。抒怀状物,极有特性。是一篇赋体的散文,也是散体的诗歌。这类体制,前所未有。其艺术成绩,在宋朝,除了苏轼的《赤壁赋》,是无与伦比的。当然,像如许的作品,在欧阳修的全数著作中,仍属“余事”。 欧阳修的成绩是不是就止于这些呢?此公早衰多病,四十之年,“苍颜白发”,并非虚语。他暮年写给王安石的信里曾说:“大惧难久于笔砚,平生所怀,有所未尽。”公然,致仕一年,就去世了。他平生所要完成的奇迹,恐是有所未尽的。这当然是可惜的事。但固然如此,他的成绩还是庞大的。作为精力遗产,留给后代的,除了上述几个方面以外,我觉得另有一点是更加宝贵的,即:作为一个朴重的文人学者,他还留下了朴重的风格、俭朴的学风战役易的文风。欧阳修的风格是朴重的。为人处世,刚正不阿。为了国计民生,勇于直言极谏,不怕贬官,不避刑戮。骂高若讷,驳吕夷简,其意气之盛,至今令人神驰。及遭谗谄,力请辩诬,襟怀安然,难进易退。正如韩琦所奖饰的那样:“公之进退,远迈前贤。合既不苟,高惟戒颠。”也恰是因为具有如许朴重的风格,才具有俭朴的学风。他作学问,力求实在,不创新论。为学如此,为文也是如许。他主张文章要“中于时病而不为空言”,反对“好为别致以自异。”他既不同意唐朝元结和樊宗师的“以怪而取名”,也曾力矫当时“以诡异相高”的所谓“太学体”。欧阳修本身的文章写得夷易天然,影响了宋朝一代的文风。前人所谓“其身正,命令而行”,欧阳修本身的文风恰是起了如许的感化。

欧阳修作史于宋朝,而要依仿《春秋》的义例,天然不免陈腐之讥。不过,值得重视的是,他于《春秋》的义例,也自有弃取。比方他于五代之梁,多所贬抑,却不觉得“伪”。他在《梁本纪》中发群情说:“呜呼,天下之恶梁久矣,自后唐以来,皆觉得伪也。至予论次五代,独不伪梁,而议者或讥予失《春秋》之旨。……予应之曰:……夫欲著其罪于后代,在乎不没实在。实在尝为君矣,书其为君;实在篡也,书其篡。各传实在,而使后代信之。”这就是说,究竟是甚么,便写甚么。为君为篡,各传实在。如许的义例是可取的。在写法上,《新五代史》也有异于《春秋》的处所。欧阳修自有义例,比方《司天考》不书灾异,他发端即声明道:“昔孔子作《春秋》而天人备,予述本纪,书人而不书天,予何敢异于贤人哉!其文虽异,其意一也。”他以为《春秋》虽书“日蚀星变之类”,但“孔子何尝道其以是然者”。是以,他只讲“人事”,不讲“天意”。他对于秦汉以来史乘之记灾异、讲天人感到,是不同意的。他说:“呜呼,贤人既殁而异端起,自秦汉以来,学者惑于灾异矣。天文五行之说,不堪其繁也。予之所述,不得不异乎《春秋》也。考者能够知焉。”能够说,《新五代史》不书灾异,不讲天人,这在中国历代史籍中是个创举。义例虽依《春秋》,却又“不得不异乎《春秋》。”依《春秋》未免陈腐,而异乎《春秋》,则是科学的态度。《新五代史》总结前代经历、引为鉴戒的事例很多,此中《唐六臣传》之论朋党,是最有代表性的。他说:呜呼,始为朋党之论者谁欤?……当汉之亡也,先以朋党监禁天下贤人君子,而立其朝者,皆小人也,然后汉从而亡。及唐之亡也,又先以朋党尽杀朝廷之士,而其孑遗者,皆庸懦不肖倾险之人也,然后唐从而亡。夫欲空人之国而去其君子者,必进朋党之说;欲孤人主之势而蔽其耳目者,必进朋党之说;欲夺国而予人者,必进朋党之说。夫为君子者,故尝寡过,小人欲加上罪,则有可诬者,有不成诬者,不能遍及也。至欲举天下之善、求其类而尽去之,惟指觉得朋党耳。……可不鉴哉!可不戒哉!这一段话也即是一篇《朋党论》,比《朋党论》的论据更加详细、更加充分。这明显是有为而发的史论。其目标不止于垂鉴戒、示后代,更直接的目标是借古讽今,根据史实,痛贬弊端。欧阳修给尹师鲁的信中所谓“粗伸其心”者,于此可见。

另一个典范例子是《四夷附录》所论兵事。欧阳修说:自古蛮夷服叛,虽不系中国之盛衰,而中国之制蛮夷,则必因其强弱。予读周《日历》,见世宗取瀛、莫、定三关,兵不血刃,而史官讥其以王者之师、驰千里而袭人,轻万乘之重于萑苇之间,以侥倖一胜。夫兵法,决机因势,有不成失之时。……世徒见周师之出何速、而不知述律有可取之机也。……不幸世宗遇疾,功志不就。然瀛、莫三关,遂得复为中国之人;而十四州之俗,至今陷为蛮夷。彼其为志岂不成惜,而其功不亦壮哉!夫兵之窜改屈伸,岂戋戋守常者所可识也!这一段话要和欧阳修别的议论兵事的文章合看。欧阳修始终反对军事上因循轻易,主张备战出攻。特别是在《言西边事件第一状》中,更说到用兵的机会题目。他总结庆历以来用兵的经历经验,指出“往年已验之失”,提出“本日可用之谋”,以为应定“出攻之计”,要用“制人之术”。不要“到处为备”,导致“我劳彼逸”;而要“移我所害者予敌,夺敌所利者在我”。他以为这时只要打击,才气戍守。但宋朝廷始终勉强乞降,不但不能攻取十四州的地盘,并且还要赂以大量的银帛。欧阳修对于宋统治者的脆弱无能,是非常不满的,而对于后周世宗的昂扬有为,则是非常敬佩的。他对后周世宗不幸而“遇疾”,乃至“功志不就”,非常怜惜。他是但愿宋朝能够持续如许的功烈的。像如许的群情,讲的是汗青,针对的倒是实际。文章最后攻讦“守常者”,实在也恰是对宋朝因循积弊的指责。著书以垂鉴戒,是欧阳修著《新五代史》的首要目标。这在北宋当时是有其政治启事的。北宋期间的一些体贴国事的文人学者,普通都很重视研讨前代治乱兴衰的汗青经历,觉得当代的鉴戒。欧阳修如此,其他史家如尹师鲁、司马光,也是如此。他们的重视之点都在治乱兴衰,而不在典章文物。是以,欧阳修也好,司马光也好,其所记叙的重点,都在政治得失,而不在文献存亡。作为一代之史来要求,这确是个缺点;但作为一家之言来对待,这也恰是一个特性。《新五代史》不详典章轨制,可否由此便说欧阳修不正视汗青文献呢?从欧阳修的全数学术成就来看,究竟也并不如此。究竟上,欧阳修对于当代文献还是非常重视的。所著《集古录》就是明证。欧阳修曾经说过:“君子之于学,贵乎多见而博闻也。”他于治史以外,颇勤于汇集金石器物。偶然得一“古器铭文”,竟至“欣喜失声”,是以汇集相称丰富。他在《集古录目序》里说:“上自周穆王以来,下更秦汉隋唐五代,外至四海九州,名山大泽,穷崖绝谷,荒林破冢,神仙鬼物,诡怪所传,莫不皆有。”不但“轴而藏之”,并且“撮其大抵,别为录目”,著为“跋尾”,成为一部空前完整的金石录。这在当时是一门新的学问。在他之前,没有人如许当真地做过。他曾说:“自予集古录文,时人稍稍知为宝贵,自此古碑渐见收采也。”③由此可见,《集古录》之作,实有初创之功。欧阳修著《集古录》,也并不是完整像他在《集古录目序》中说的,只是因为“性颛而嗜古”,而是别有目标。他在《唐孔颖达碑》的“跋尾”中又说过碑中笔墨“能够正传之谬”,“余家所藏,非徒玩好罢了。”又在《唐盐宗神祠记》的“跋尾”中说:“余家集古录文,不独为传记正讹谬,亦可为朝廷决疑议也。”就是说,既能够之野史,又可用以决疑。于史有补,于时无益。这是欧阳修本身明言的目标。但《集古录跋尾》之作,另有一个没有明言的目标,是架空佛老。证据是很多的。比方《华阳颂》是触及唐玄宗的科学事迹的。欧阳修借此对佛老二氏停止了激烈的进犯。他说:玄宗尊号曰圣文神武天子,可谓盛矣。而其自称曰上清弟子者,何其陋哉!方其肆情奢淫,以极繁华之乐,盖穷天下之力不敷以赡其欲。使神仙道家之事为不无,亦非其所可冀;矧实在无可得哉! 唐玄宗是个奢淫的帝王,却妄称上清弟子。欧阳修以为,即便世上真有神仙,也不会收录玄宗如许的门徒,何况底子没有神仙!这里起首对唐玄宗其人作了鄙夷的讽刺。然后又说:甚矣佛老之为祸也!佛之徒曰“无生”者,是畏死之说也。老之徒曰“不死”者,是贪生之说也。使其以是贪畏之意笃,则弃万事绝人理而为之。但是终究无所得者何哉?死生,六合之常理,畏者不成以苟免,贪者不成以苟得也。这几句话,是唐宋两代架空佛老的极其首要的实际,这是欧阳修借跋《华阳颂》而阐扬的一篇精炼的观点。唐玄宗之以是自称上清弟子,就是因为其人平生繁华已极,因而便比凡人更加贪生畏死,但愿长享人间繁华。而佛教讲“无生”,玄门讲“不死”,恰是逢迎贪生畏死者的欲望的。从傅奕、韩愈等辟佛以来,像欧阳修如许一针见血地揭露佛老二氏实际的,一向还没有过。

博古通今

余事作墨客

《六一诗话》中有如许的话:“退之笔力无施不成,而尝以诗为文章末事,故其诗曰:‘多情怀酒伴,余事作墨客’也。”欧阳修称韩愈的话,也可用来论他本身。欧阳修于诗文词赋固然都有成绩,但他平生最下工夫的,是在文章,而不在诗词。当然,以诗而论,亦有新的特性。欧阳修的诗,起首是担当韩愈,有“以文为诗”的特性。所谓“以文为诗”,主如果以群情入诗。以群情入诗,《诗三百篇》中早已有之。真正构成特性是从韩愈开端。欧阳修就是代表这类特性的较早的宋诗作者之一。欧阳修“以文为诗”,不但表示在以个别词句入诗,如《酬诗僧惟晤》:“诗三百五篇,作者非一人”;《食糟民》:“上不能宽国之利,下不能饱尔之饥”;《明妃曲和王介甫》说:“胡人以鞍马为家”;《鬼车》:“嘉祐六年秋玄月二十有八日”等等,并且表示为几近全篇的散文明。如《赠李士宁》:“吾闻有道之士,游心太虚,清闲出入,常与道俱。故能入火不热,入水不濡,尝闻其语而未见其人也,岂斯人之徒欤?不然,言不纯师,行不纯德,而风趣玩世,其东方朔之流乎?”这几句话,说是诗,固可;说是文,也何尝不成。欧阳修“以文为诗”,还不但表示为杂以词句,而更表示为用诗来群情时势,用诗来写政论。比方《奉答子华学士安抚江南见寄之作》有云: 百姓病已久,一言难遽陈。良医将治之,必究病所因。天下久无事,情面贵因循。优游觉得高,宽纵觉得仁。本日废其小,皆谓不敷论,明日坏其大,又云力难振。旁窥各阴拱,当职自逡巡。光阴浸隳颓,纪纲遂纷繁。像如许的诗意,在他的一些政论文章里都可看到。比方:《本论上》云:夫医者之于疾也,必推其病之所自来,而治其受病之处。……故救天下之患者,亦必推其患之所自来,而治其受患之处。又如《论包拯除三司使上书》:国度自数十年来,士君子共以恭谨敬慎为贤。及其弊也,循默轻易,颓惰宽弛,习成民风,不觉得非。至百职不修,纪纲废坏。两比拟较,不过一为散文,一为韵语,表达的体例分歧,实在都是政论。用诗来发群情,还不是诗的服从,起码不是诗的首要服从。诗应当首要用于抒怀,而不是用于群情。即便是群情,也应当是为了抒怀的群情,而不是旨在说理的群情。 欧阳修写诗之以是呈现这类偏向,或许不是像韩愈那样“以诗为文章末事”,因为他对诗歌还是相称正视的。但是,他的首要精力倒是用于文章,特别是用于群情文章。写诗好发群情,恐怕也是受了文章的影响。欧阳修的这一类诗,普通说来,写得都不很好。 欧阳修的诗的特性,于“以文为诗”以外,另有情势自在的一面。苏轼说他“诗赋似李白”。他的很多诗篇,写得自在旷达,很有李白的派头。比方《太白戏圣俞》:开元无事二十年,五兵不消太白闲,李白高歌行路难。蜀道之难难于上彼苍,太白落笔生云烟。千奇万险不成攀,却视蜀道犹平地。宫娃扶来白已醉,醉里诗成醒不记。俄然败兴登名山,龙咆虎啸松风寒。山头婆娑弄明月,九域灰尘悲人寰。吹笙喝酒紫阳家,紫阳真人驾云车空山流水空流花,飘然己去凌青霞。下看戋戋郊与岛,萤飞露湿吟秋草。这首诗的题目一作“读李白集效其体”。从这首诗的情势看,学习李白的陈迹比较较着。别的,欧阳修另有一首《庐山高赠同年刘中允归南康》。传说他本身对这首诗相称自大,梅尧臣对这诗也特别赏识。这只是一首骚体的作品,命意遣词都像李白,但不如《李白戏圣俞》那一首的天然旷达。欧阳修诗的佳作,还不在于这些学韩愈、学李白的篇什,而是他的别的两类作品。一类是像《班班林间鸠寄内》和《重读徂徕集》等,写得沉郁顿挫,笔墨淋漓,豪情充分,出于天然。如《重读徂徕集》:我欲哭石子,夜开徂徕编,开编未及读,涕泗已涟涟。……孔孟困平生,毁逐遭百端,后代苟不公,至今无圣贤。以是忠义士,恃此死不难。这一类诗也是写得自在流利的。叙事、群情、抒怀结为一体,和那专发群情者分歧,群情当中,倾泻着感情。这类作品在气势上是和杜甫靠近的。赵翼《瓯北诗话》曾举欧阳修的《崇徽公主和蕃诗》中“玉颜自昔为身累,肉食何人与国谋”,说是“英光四射”;又举他的《送杜岐公致仕》中“貌先大哥缘忧国,事与心违始乞身”,说是“沉郁深厚,即少陵集合亦无可对比。”赵翼的这些考语指出了欧诗的精炼地点。

蓄品德而能文章

在这前后,欧阳修又曾屡上表札,要求致仕。熙宁四年(1071年)六月, 欧阳修终究获得朝廷的“敕告”,除太子少师,以观文殿学士致仕。随即回到颍州。八月,朝廷行“明堂大礼”,又召他“赴阙陪位”,他有《札子》推却。这时,他的身材确切非常衰惫了。是以,一年以后,熙宁五年(1072年)八且病逝于颍州。著作有《欧阴文忠公集》、《新五代史》等。

曾巩奖饰欧阳修“蓄品德而能文章”。欧阳修本身也说过;“我所谓文,必与道俱。”又说过:“大略道胜者文不难而自至。” “道纯则充于中者实,中充分则发为文者辉光。”看来欧阳修把道和文的干系看得非常密切。欧阳修论道,不尚空谈,而重实际。他在《答吴充秀才书》中讲到“学者有所溺”时,反对有人“弃百事不关于心”。他是把“道”和糊口中的“百事”密切联络起来看的,但是他所谓“道”也不即是“百事”。欧阳修另有《与张秀才第二书》,对于道讲得比较详细。他说:“君子之学也务为道,为道必求知古。知古明道,而后履之以身,施之于事,而又见于文章而发之,以信后代。其道,周公、孔子、孟轲之徒常履而行之者是也。其文章,则六经所载而取信者是也。”又说:“孔子以后,惟孟轲最晓得,然其言,不过于教人树桑麻、畜鸡豚,以谓摄生送命为霸道之本。……其事乃世人之甚易 知而近者,盖切于究竟罢了。”欧阳修的这些话,固然从周公、孔子谈起,但终究是取其“切于究竟”,这一点非常首要。这就与宋朝的道学家之“道”有所分歧了。欧阳修在这封书里还反对“诞者之言”,反对“以无形为至道”。“以无形为至道”指甚么呢?是不是对道学家的攻讦呢?这里讲得不很明白,但在《答李诩第二书》里就更明白地攻讦宋朝某些儒者的性理之学了。他说:“修患世之学者多言性,故常为说曰:夫性,非学者之所急,而贤人之所罕言也。……六经之所载,皆人事之切于世者,是以言之甚详。至于性也,百不一二言之。或因言而及焉,非为性而言也。故虽言而不究。”但是,“今之学者”,“好为性说以穷圣贤之所罕言而不究者,执后儒之偏说,事无用之空言。”他以为,作为“君子”,应当“以修身治报酬急,而不穷理觉得言。”欧阳修的这些话是反对宋儒性理之学的较早的谈吐。欧阳修的道分歧于道学家,却近似韩愈。他一面反对性理之学,一面也反对佛老。他有《本论》高低篇是专门辟佛的。上篇说:“佛法为中国患千余岁,世之卓然不惑而有力者,莫不欲去之。已尝去矣,而复大集。攻之暂破而愈坚,扑之未灭而愈炽。遂至于无可何如。是果不成去邪?盖亦未知其方也。”他以为:“去之”之方,不是“操戈而逐之”,也不是“有说以排之”,他以为,“千岁之患”,“非一人一日之可为”,“非口舌之可胜。” “去之”之方,全在“修其本”。其所谓“本”,也就是“礼义”。他说“礼义者,胜佛之本也。”能够看出,辟佛,他与韩愈是分歧的,但辟佛的体例,则有些分歧。他在《本论》下篇还特别提到不必“火其书而庐其居”。但是,单靠“礼义”可否处理题目呢?所谓《本论》,实际上也还是墨客之论。如许的实际也并没有超越韩愈。以是苏轼说“论大道似韩愈”,乃至说“欧阳子,今之韩愈也”。 欧阳修论大道似韩愈,却也并不即是韩愈。韩愈比较陈腐,欧阳修则比较实在。并且,在出处进退、立操行事方面,欧阳修的刚正不阿、无所害怕,又远在韩愈之上。固然在行文之时,欧阳修不像韩愈那样气势澎湃,声色俱厉,但他那“容与闲易”、“不大声色”当中,也自有“百炼钢化为绕指柔”之势。这就构成了他的文章的思惟特性和蔼概特性。欧阳修也不像韩愈那样急于作官,但他却很正视作个谏官。正视谏官,当然又同韩愈有些类似之处。比方韩愈写过《争臣论》,欧阳修也写过《上范司谏书》、《与高司谏书》。这些文章都表达了他的为人之道。王安石所谓“读其文,则其人可知。”确切如此。特别读后一篇文章,更可见其为人。在《上范司谏书》中欧阳修说:“司谏,七品官尔。于执事得之不为喜,而独戋戋欲一贺者,诚以谏官者,天下之得失,一时之公议系焉。”又说:“士学古怀道者,仕于时,不得为宰相,必为谏官。谏官虽卑,与宰相称。天子曰不成,宰相曰可。天子曰然,宰相曰不然。坐于庙堂之上,与天子相可否者,宰相也。天子曰是,谏官曰非。天子曰必行,谏官曰必不成行。立殿陛之前,与天子争是非者,谏官也。宰相尊,行其道;谏官卑,行其言。言行,道亦行也。”能够看出,欧阳修之以是如此看重谏官,就是因为谏官能够“行其言”,也便是能够“行道”。在他看来,作个谏官。乃是“行道”的一个首要路子。也就是以欧阳修对于谏官的要求很高。他说:“非材且贤者,不能为也。”而一旦碰到那“非材且贤者”时,他也就不能容忍。他的《与高司谏书》骂高若讷“不复知人间有耻辱事”,就是因为高若讷丧失了做谏官的根基品格。高若讷身为谏官,而当范仲淹无辜被贬时,他不但不敢谏诤,反而诽谤范仲淹的为人,这就引发了欧阳修的气愤。他说:希文(范仲淹)平生刚正,好学通古今,其立朝有本末,天下所共知。今又以言事触宰相获咎。足下既不能辨其非辜,又畏有识者之责己,遂随而诋之,觉得当黜。是可怪也。夫人之性刚果懦软,禀之于天,不成勉强,虽贤人亦不以不能责人之必能。今足下家有老母,身惜官位,惧温饱而顾利禄,不敢一忤宰相以近刑祸,此乃庸人之常情,不过作一鄙人谏官尔。虽朝廷君子亦将闵足下之不能,而不责以必能也。今乃不然,反昂然得意,了无愧畏,便毁其贤觉得当黜,庶乎恕己不言之过。夫力所不敢为,乃愚者之不逮;以智文其过, 此君子之贼也!这篇文章可谓“气尽语极,急言竭论”,但又勉强宛转、极尽挖苦之能事。话讲得非常明白,文写得非常艺术。千古文章,可贵如许的佳作。欧阳修能够写出如许的文章,有他的品德根本,不是任何人都写得出来的。他在《与尹师鲁书》中曾经讲到“士有死不失义”,大义地点,就不该 “俯仰冷静”。因而,敢说敢骂,就成了他这篇文章的特性。当然,写出如许的文章,是要冒着风险的。恰是因为这篇文章,他也遭到贬谪。欧阳修并不是以而悲观。而后他还是持续写如许的文章。庆历三年,他被保举而作了谏官。一有这个“行其言”的机遇,他便知无不言,颁发了大量的政论笔墨。到了庆历五年,当杜衍、范仲淹、韩琦、富弼等又因“朋党之议”而接踵罢官时,欧阳修便当即义正词严地写了《论杜衍范仲淹等罢政事状》,直接同庆历四年十一月朝廷所下的“圣旨”相对抗。也就在这期间,欧阳修还写了一篇闻名的《朋党论》(“论”当作“议”),驳斥“朋党之说”。他说:“臣闻朋党之说,自古有之。”“后汉献帝时,尽取天下名流囚禁之,目为党人。及黄巾贼起,汉室大乱,火线悔过,尽解党人而释之,然已无救矣。”“唐之暮年,渐起朋党之论。及昭宗时,尽杀朝之名流,或投之黄河,曰:此辈清流,可投污流。而唐遂亡矣。”因而他说:“能不准恶报酬朋,莫如汉献帝,能诛戮清流之朋,莫如唐昭宗之世,然皆乱亡其国。”这篇文章引古证今,史实俱在,是非清楚,很有压服力。当时被指为“朋党”的人,与其说是“翅膀”,不如说是“同道”。范仲淹是“朋党”中的头面人物,欧阳修替他发言,并没有小我私交。范仲淹是胸怀“天赋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的人,如许的为人之道恰是欧阳修所同意的。是以,所谓翅膀,不过是同道罢了。这是能够从他的很多文章看得出来的。如有一篇《读李翱文》,就是赞美“以天下为忧”的作品。这篇文章里赞美李翱不肯叹老嗟卑而忧以天下,并且联络宋朝的实际颁发了批评:呜呼,使当时君子皆易其叹老嗟卑之心,为翱所忧之心,则唐之天下,岂有乱与亡哉?然翱幸不生今时,见今之事,则其忧又甚矣。何现在之人不忧也?余行天下,见人多矣,脱有一人能如翱忧者,又皆贱远,与翱无异。其他名誉而饱者,一闻忧世之言,不觉得狂人,则觉得病痴子;不怒,则笑之矣。呜呼,在位而不肯自忧,又禁别人使皆不得忧,可叹也夫!在欧阳修看来,宋朝的天下事比唐朝的天下更可忧愁的,但宋朝的在朝者却不肯以天下为忧;如有以天下为忧的人如范仲淹等,又都遭到贬斥。文章所谓“在位而不肯自忧、又禁别人使皆不得忧”如此,是深有气愤的话。欧阳修的这类气愤之情,随时都有宣泄。《尹师鲁墓志铭》也是如许的作品。这篇《墓志》起首讲尹师鲁的文学、群情和才气,为天下之士所共知;但欧阳修所更夸大的,是他为人之“大节”。他说:“至其忠义之节,处穷达,临祸福,无愧于古君子,则天下之称师鲁者,一定尽知之。”因而欧阳修也就凸起地表扬他这一方面。文章说:“天章阁待制范公贬饶州,谏官御史不肯言,师鲁上书,言仲淹臣之师友,愿得俱贬。贬监郢州酒税。”“谏官御史不肯言”,尹师鲁则挺身而出,《尹师鲁墓志铭》这类文章来看,欧阳修所说的“道”,也就是为人的“大节”。从为人的大节来看,欧阳修的道固然和韩愈类似,但也有和韩愈不大不异的处所。比方韩愈贬官以后,他那直言敢谏的气势便有所收敛,不似贬官之前。他在潮州写的《谢表》、《祭鳄鱼文》等,骨气就很不敷了。欧阳修不然。他对韩愈本是非常推许的,但他对于韩愈的这一表示也很不对劲。在《与尹师鲁书》中他说:“每见宿世驰名流,当论事时,感激不避诛死,真若知义者;及到贬所,则戚戚叹恨,有不堪之穷愁,形于笔墨。其心 欢戚,不异庸人。虽韩文公不免此累。”这是对韩愈很痛心的攻讦,从而也表白了本身的志气。他又说:“是以戒安道(余靖),勿作戚戚之文。”就是说,不要作韩愈那种“戚戚叹恨”的文章。欧阳修改告安道不要写“戚戚”的文章,他本身也确切是实际了这个主张的。他在滁州所作《丰乐亭记》、《酒徒亭记》等,就没有“不堪之穷愁”,只讲“山川之乐”。比方《酒徒亭记》说:“酒徒之意不在酒,在乎山川之间也。山川之乐,得之心而寓之酒也。”又说:“禽鸟知山林之乐而不知人之乐,人知从太守游而乐,而不知太守之乐其乐也。”身在贬谪当中,而大讲禽鸟游人的山川之乐,如许的文章不但与韩愈分歧,与柳宗元也并不不异。为甚么能够做到如许?欧阳修有《答李大临学士书》说得明白:“修在滁三年,得博士杜君与处,甚乐。……今足下在滁,而事陈君与居,足下晓得之明者,固能达于进退穷通之理。能达于此而无累于心,然后山林泉石能够乐;必与贤者共,然后登临之际有以乐也。”这里说的“达于进退穷通之理”,也便是《尹师鲁墓志铭》中所说的“处穷达、临祸福,无愧于古君子”的意义。这就是说,一小我立操行事,不管处于甚么职位,也不成窜改成人的大节。既勇于蔓延公理,就不能惊骇任何灾害。有了如许的精力筹办,那么,不管碰到甚么窘境,也就处之泰然了。由此看来,欧阳修贬官滁州,不作“戚戚之文”,而盛称“山川之乐”,恰是他的为人大节地点,并不是或不但是表示他本身治滁的政绩、或隐寓前人的“乐民之乐”,更不是悲观颓唐而寄情山川。总的看来,欧阳修的各种文章都是表现着他的为人之道的。宋人的文章常常喜好论道,哪怕是传记文或纪行文,也常常夹些论道的成分。这是宋朝文章的一个特性,不止欧阳修一小我如此,曾巩、王安石、苏轼无不如此。不过,欧阳修的文章写得天然,论道而不说教,这是他“蓄品德而能文章”的一个首要特性。在宋朝,除了苏轼,很少有人能够企及。

庆历八年(1048年),欧阳修徙知扬州。元祐元年(1049年),移知颍州。一年以后,又留守南京。至和元年(1054年),召判流内铨,旋改翰林学士,俾修《唐书》。嘉祐二年(1057年),知贡举。《宋史》本传说:“时士子尚为险怪奇涩之文,号太学体。修痛排抑之,凡如是者辄黜。毕事,向之嚣薄者伺修出,聚噪于马首,街逻不能制。然场屋之习,从是遂变。”欧阳修一知贡举,即痛抑“险怪奇涩之文”,这在当时,也是一件大事。关于此事,沈括《梦溪笔谈》也有一段记录:“嘉祐中,士人刘几,累为国粹第一人,骤为险怪之语,学者歙然效之,遂成民风。欧阳公深恶之。会公主文,决意痛惩,凡为新文者,统统弃黜。时体为之一变,欧阳之力也。”

欧阳修(1007年~1072年),字永叔,号酒徒,暮年又号六一居士。吉州庐陵(今江西永丰)人。朝廷重臣,北宋闻名文学家,宋朝散文鼎新活动的首要人物,他的文章畅达夷易,曾巩,王安石,苏轼等深受其影响,他的诗词清爽天然,史学成绩亦很凸起。

庆历四年(1044年),欧阳修受命出使河东,又任河北都转运按察使,权真定府事。在这期间,他便进一法度查环境,又写出《河东奉使奏草》、《河北奉使奏草》。在《河东奉使奏草》中有《条列文武官材能札子》,另有《论鄙人官吏状》,对于吏治得失,阐述极详。与此同时,欧阳修对于西北边患,也曾多次上书。他就在《论乞与元昊约不攻唃厮啰札子》中说:臣自客岁春,始蒙圣恩,擢在谏列,便值朝廷与西贼初媾和好。臣当时首建不成通和之议。前后具奏、状、札子十余次论列,皆言反面则害少,和则害多。短长甚详,诚心亦至。然天下之士,无一人助臣言,朝廷之臣,无一人采臣说。今和议垂就,祸胎已成,而韩琦自西来,言和有不便之状;余靖自北至,始知虏利急和之谋。见事何迟?虽悔无及!当臣建议之际,世人方欲急和,以臣一人,诚难力夺众议。今韩琦余靖亲见二虏事件,中外之人亦渐知通和为患,臣之前说,稍似可采。但愿大臣不执前议,早肯转意,则于悔怨当中,另有可为之理。能够看出,欧阳修对于严峻的军事题目,也曾非常当真建议。在当时的和议题目上,具有目光,力排众议,对峙己见,作为一个谏官,知无不言。在当时的环境下,既然不成言和,就不免用兵。欧阳修一面反对言和,一面主张备战。对于军事,他也提出了一系列的鼎新计划。

庆历五年(1045年),范仲淹、杜衍、韩琦、富弼等接踵罢官、外放,新政失利。这时欧阳修改在河北都转运使任上。他一面“自劾乞罢”,以“同其退”,一面上了一封《论杜衍范仲淹等罢政事状》。此状一上,欧阳修遂为“群邪”所恶,辟谣诬告,左迁知制诰,知滁州。到了滁州,欧阳修对于政治风云之险恶仿佛有所憬悟,初以“酒徒”为号。但他胸怀旷放,并不叹恨。在《与尹师鲁书》中写道:“每见宿世驰名流,当论事时,感激不避诛死,真若知义者;及到贬所,则戚戚叹恨,有不堪之穷愁形于笔墨。其心欢戚,不异庸人。虽韩文公不免此累。”又说:“是以戒安道(余靖),勿作戚戚之文。”

嘉祐三年(1057年),欧阳修加龙图阁学士,权知开封府,拜礼部侍郎,兼翰林侍读学士。《宋史》称他在翰林八年,知无不言。嘉祐五年,拜枢密副使。嘉祐六年,参知政事。《宋史》称欧阳修“平生与人尽言无所隐,及在朝,士大夫有所干请,辄谕可否。虽台谏官论事,亦必以是非诘之。以是怨诽益众。”在这期间,欧阳修因“濮议”之争,接受“不根之谤”。他为了辩诬,连上奏札,要求根究蒋之奇对本身的诬告,乃至“期于以死必辨而后止”。因而治平四年(1067年)三月四日,即位不久的神宗乃遣中使赐下“御札”,告以言者已被“降黜”,并已“出榜朝堂,使中外知其虚妄”,且云:“事理既明,人疑亦释,卿宜起视事如初,无恤媒介。”颠末这一次被诬,欧阳修对于人生宦途仿佛更有所悟:像他如许切直刚正的人,是不适于仕进的。在这之前,已一再求退,在这以后,就更果断求退。因为再三要求,终究得罢参知政事,出知亳州。后又知青州、蔡州。熙宁元年(1068年)春在亳州时,曾上《乞致仕第一表》,而后又连上数表,要求致仕。在这期间,王安石在朝,推行新法。欧阳修时在青州,有《言青苗钱札子》,表述本身对于“俵散青苗钱”的定见。在俵散青苗钱的过程中,另有两个较着的弊端。一是“抑配”,二是“俵散秋料钱”。欧公在《言青苗第二札子》中有很透辟的阐发。他说:臣窃见自俵青苗钱已来,议者皆以取利为非。朝廷深恶其说,遂命有司条陈申谕,其言虽烦,而终不免于取利。然犹有一说者,意在惠民也。以臣鄙意,若夏料钱于春中俵散,犹是青黄不相接之时,虽不户户贫乏,然其间容有不济者。觉得惠政,另有说焉。若秋料钱于蒲月俵散,恰是蚕麦成熟、人户不乏之时,何名济缺?直是放债取利尔。……以此而言,秋料钱能够罢而不散。这些定见,能够说是完整精确的。对青苗钱作了详细阐发,不是一概否定。他所不同意的,是俵散“秋料钱”。对于“秋料钱”,他曾一面“奏陈”,一面“擅止”。未经唆使而“擅止”,应得“擅去处散之罪”。但朝廷“特予放免”,并未加罪。他在《谢擅止散青苗钱放罪表》中说道:“虽具奏陈,乃先擅止,据兹专辄,合被谴呵。”

欧阳修幼年孤贫,依叔父家于随州。天圣八年(1030年)举进士,擢甲科,调西京留守推官。与尹洙、梅尧臣、苏舜钦等交游,开端为“古文”,已负文名。景祐元年(1034年)入朝,为馆阁订正。这时,范仲淹以言事被贬,在朝诸人如秘书丞余靖、太子中允尹洙等纷繁论救;司谏高若讷独觉得当贬。因而欧阳修写了《与高司谏书》,谓其“不复知人间有耻辱事”。是以,欧阳修也被贬为夷陵令。贬官夷陵,对他很有好处。他厥后在《与焦殿丞书》里说:“某再为县令,然遂得周达民事,兼知宦情,一定不为益。”又洪迈《容斋漫笔》卷4记张芸叟与石经理书云:“顷游京师,求谒先达之门,每听欧阴文忠公、司马温公、王荆公之论,于行义文史为多;唯欧阳公多谈吏事。既久之,不免有请:‘大凡学者之见先生,莫不以品德文章为欲闻者,今先生多教人以吏事,所未谕也。’公曰:不然。吾子皆时才,异日临事,当自知之。大略文学止于润身,政事能够及物。吾昔贬官夷陵,方丁壮,未厌学,欲求《史》、《汉》一观,公私无有也。无以遣日,因取架阁陈年公案,反覆观之,见其枉直乖错,不成胜数,以有为有,以枉为直,违法徇情,灭私害义,无所不有。且夷陵荒远褊小,尚如此,天下固可知也。当时仰天誓心曰:‘自尔遇事不敢忽也。’是时苏明允父子亦在焉,尝闻此语。”这段记叙又可为欧阳修贬官以后“周达民事,兼知宦情”的干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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