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高谈阔论

阎继凝目看了他一刻，但见他一身石青色衣衫，看着虽朴实，用料却极讲求，年纪颇小，瞧上去不过十五六岁，脸庞白净清俊，眉眼伸展洁净，特别那一对眸子，光彩流转，熠熠生辉。心下猜想，京师多贵胄，这林姓少年人多数是哪个世家公子哥，也未可知。

容与点点头，对这番话很附和，“但愿贵省再多些先生如许果断读书致仕的人，能不畏寒窗辛苦，不惧赴考之路艰苦。”

世人点头称是，又问那江西学子如何应对，那人点头晃脑的笑道，“小子那篇文章不敷道，倒是有位仁兄高文可供诸位一笑，各位请听，为雄鸡，为雌鸡，不雄不雌为阉鸡，姑勿论也，杀之罢了矣；为红鸡，为白鸡，不红不白为花鸡，姑勿论也，杀之罢了矣……”还没等他说完，堂中世人已然轰笑成一团。

因而淡淡点头，“林爷既不肯意奉告，我便不问了。端看您这般丰度，必定出自王谢。刚才多有举止无礼之处，还望林爷包涵。”

大喇喇笑过，他起手道，“林爷可否告贵府地点，待招考以后，少不得上门叨扰，以酬林爷接待交谊。”

阎继点点头，诚恳不客气的狼吞虎咽起来，容与不便打搅，只等他放下筷子才笑问，“恕林某冒昧，先生刚才仿佛获咎了江南举子们，就不怕今后同朝为官会生嫌隙么？”

听他赞那文章起首有新意，容与就已猜到他要说的必和内侍有关，只是话里竟然会触及到本身，不免还是有些惊奇。

“林爷有所不知，贡士庄名为朝廷拨款，实则朝廷那点钱倒是杯水车薪，现在早就是各地府衙本身在运营，这运营的吵嘴就取决于一省财务和处所乡绅的支撑程度。像江南繁华，仕子文人云集，很多世家除了培养自家后辈，也乐意培养本乡本省的学子，有这些大户帮助，天然更不愁破钞了。”他顿了一下，重重的叹了口气，“实在山西也不缺富户，只是俗话说老西儿舍命不舍财，越舍不得就越寒酸，越寒酸就越让人少了招考的兴趣，读书民风天然不会盛，这和江南一带的学风昌隆倒成了相反的对比。”

说着气愤一叹，“可惜时至本日，内宦又再得宠任，先帝时内廷有司礼监掌印高谦，与外臣相同紧密，私相授受，一度把持宫闱，连臣工们想要见圣上一面尚需先行贿赂于他。现在阉竖虽遭免除，尤未令人解恨。而当明天子虽年富英才，据闻却也宠任了一个年青内侍，那人于内廷毫无建立，年纪极简便一跃而成为司礼监掌印，若不是靠花言巧语奉承主上，如何能升至如此高位？”

这位李解元公然巧思，容与心下佩服。林升凑过来些，低声问，“先生，这李松阳对的下联仿佛很有讽刺之意，其人好生狷狂，如何还能得中解元！？”

李松阳好久没开口，此时扬声道，“我等皆是各省头名，来此际会天然胸有成竹，何用临阵磨枪。且那许士廷还能出甚么古怪题目决计刁难不成。”言罢，世人又都跟着笑了起来。

容与循名誉畴昔，见一个年青学子单独一人坐在另一处角落里，桌上只放了一壶酒两碟小菜。他此言一出，当即有多人反唇相讥，问他为何他也在此闲坐，他却只闲闲喝酒不再搭腔。

世人犹自夸奖李松阳高才，只听角落里里一人沉声道，“你们日日在此高谈阔论，却从不复习，想必都胸有成竹志在必得了？”

这时场中有人起家，向刚才那名学子拱手，大声就教他姓名籍贯。一旁有人替为答道，“这是应天府这一届的解元，提及他的名讳倒是风趣，正和督学李松年大人重名。当日唱名之时，另有段故事呢。”

这一番高论说完，堂中诸人皆齐声喝采，一时候群情激愤，有很多人已开端历数各朝代乱政寺人之罪。

“鄙姓林，单名一个容字。”没有报真名，天然也是不想招惹无谓的费事。

此时一个面貌漂亮的年青学子正色道，“诸位觉得好笑，我倒是感觉这文章很有新意，规戒时政，内蕴不凡。”

见世人一时不解，他面有得色，持续说道，“此文章起首一句已是妙，不雄不雌为阉鸡，杀之已矣。各位想想，阉鸡者意可比宦官，从始皇建秦，厥后两汉，唐，北宋，皆亡于阉竖之手，国朝初立时，太/祖曾高瞻远瞩为防宦官之祸，令内侍不得识字不得兼任外臣，并于宫门外高悬铁牌，上书内臣不得干政，预者斩!可见阉祸多么惨烈，须加以慎防。”

大胤百余年来，内侍的职位已较立国时有了大幅进步，不过也正因为如许，前朝文官一向把内侍视为仇敌口诛笔伐，此中尤以江南文人个人最甚，经常操纵结社之际对内侍大加贬斥，乃至以作惊人之语欺侮漫骂内侍而闻名。

林起用那位学子来时，容与起家相迎，见那人二十出头的年纪，眉宇间有一股阔朗豁达之气，让人不由心生好感。

容与不是第一次听到近似的话，活了两辈子下来，独一的好处是气度比普通人豁达，且自认除死无大事，倒也不会过分挂怀。

众学子听到这个题目一阵轰笑，有人当即问，“既无从下笔，兄台又如何能得落第人在此安坐？”

阎继摇手，撇嘴道，“他们家中如何，我不晓得。但大多数都是因江南贡士庄帮助费给的多，江南各行省对培养人才向来正视，各州府从儒学学粮中发给每个赴京的举人三百两，充足一年的糊口费了，何况另有大家从家中带的银钱。提起这个，阎某忸捏啊，山西却没有一个像样的贡士庄，能够好好承担起赴试学子所需用度。”

容与想了一下，含笑道，“先生还是太客气，戋戋小事不敷挂齿。林某是本地人，以是还是我来找先生吧，待得先生金榜落款时，我自会前去恭贺，不过届时先生所居驿馆的门槛，怕是要被人踏平了。”

垂垂地堂内氛围渐趋温馨，世人各自喝酒用饭，不再如刚才那样谈笑鼓噪。

“先生太客气了。”容与含笑摆手，天然转过话题，“先生方才说江南举子们常来这里，据我所知，此处一餐破钞不菲，看来江南敷裕，竟是大家皆脱手豪阔了？”

下认识看了看林升，却见他神采烦恼，双拳紧握，仿佛随时要跳起去和那群学子实际。容与赶紧轻握了他的手，对他报以点头一笑。

容与眉头一皱，许士廷是本次会试的主考官之一，李松阳如此不忌讳的说出考官姓名，当是对师长疏无半分敬意，实在是狂得有些特别了。

两人正谈笑，忽听一人扬声道，“若论各省学政出题之怪，当属江西为俊彦，各位可知乡试时我省督学大人出了个甚么题目，你们再想不到的，题曰杀鸡，既不消典，亦不引经，真是让我等无从下笔啊。”

相互见礼，坐定后，那人略微打量了容与一下，约莫是想判定一下他是否为春闱赴试举子。

林升拽了拽容与的衣袖，“先生，这群人宇量不如何样，不如我们去请那位先生一起吃吧，满场里只是他还扎眼些。”见容与没有立时作答，又低首闷声道，“我感觉此人比那些夸夸其谈的狂生都好嘛。”

在此处卖了个关子，那人对劲的夹了一片鸭肉慢条斯理的嚼起来，引得旁人都大声催促他快说下去。他又饮了杯酒这才开端说，“那日唱名之时，李督学见李兄名字与他一字不差，便笑言这般巧事，本官该当照顾，如此，便出一联让你来对，倘若能对上便算你落第，倘若对不上只好归去苦读三年，下次再来吧。李兄安闲应道，大人倘出言不悔，请出句。李督学因而缓缓念出上联，曰，蔺相如，司马相如，名相如，实不相如。但见李兄不慌不忙道，魏无忌，长孙无忌，尔无忌，吾亦无忌。李督学顿时捻须含笑不语，我等在旁者也都为李兄才情敏捷所佩服。”

容与一笑，“才高之人不免傲物，江南自古多才俊，现在又流行狂生之道。说不准，这李解元的对子答的已算是客气了。”

阎继抹了抹嘴，满不在乎，“做人但求问心无愧，前怕狼后怕虎的也就不要入仕了。我是看不惯他们故作清流，谈些惊世之语相互吹嘘。”说到这儿，他略微有些不美意义的笑笑，拱手道，“阎继多谢林爷本日接待，一饭之恩，毕生不忘，来日定当酬谢酬谢。”

容与喜好溜边儿，挑了角落里一处坐位坐下，见林升一副馋涎欲滴的模样，便笑问他能够吃下几只鸭子。

他重重一哼，鄙夷之色尽现，“可见阉竖诡诈奸猾，用心叵测。我等既决意读书致仕以报国，就更应不时警省，为国朝根绝宦官惨祸。”

何况不管哪个朝代，寺人的形象大多奸佞险恶，真正弄权祸国的寺人有，但也不乏为人背黑锅者。这个锅，说到底还是为皇权而背――天子不信赖官僚个人，寺人又是只能凭借皇权的产品，因而天子挑选“信赖”身边寺人，借他们的手用以制衡前朝，至于厥后的骂名和这些人的了局，就不是天子值当操心的了。

“鄙人山西阳城阎继。敢问中间如何称呼？”

容与点头一笑，二人各自喝酒，厥后相谈起各地有哪些昌隆书院，那里的名师口碑最好，不再纠结身份这个话题。

容与和林升达到合意坊时，店内已有很多客人，此中多数都穿戴饰有青玄色滚边的玉色衣衫，那是大胤朝举子的服饰，看来春闱前夕，这间馆子的确因学子们恭维而格外热烈。

容与暗笑，晓得林升是对李松阳等人攻讦内侍的话不满，那年青学子不随声拥戴，才让贰心生好感。实在不跟着痛斥唾骂，不代表就持有反对定见。当然这话容与没说，是为不忍打击林升的主动性。

阎继面有愧色，“若不是碰到林爷，我现在也只能冷酒就小菜了。实在本日来此，原也不是为吃，确是想鄙人场前看看文公当年留下的匾书，顺带凭吊，刚才出言驳斥，不过是意气罢了。”

容与蹙眉，“贡士庄不是有朝廷拨款么？虽各省多寡分歧，但也是取决于参试，和终究得中进士人数比例而定，不该相差过于差异吧？”

容与领悟，主动给他解惑，“鄙人并非招考举子。还未就教先生尊讳？”